第十一章、赠尔青鸾,可过万山

天色破晓，雀鸦呼朋引伴，出去觅食去了。

那啼鸣声不似村中锦袍大公鸡，却又胜似，成了墨语早起的依仗。

墨语发自内心的感慨，自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一去不返了。

现在的他衣食起居皆是由人来照顾，这让乡野生活多年的他并不习惯。

他有些想家了，可是和外祖父来的时候，又是山路又是水路，兜兜转转，他也记不清回家的路了。

只知晓，他现在在楚国王城，郢都。

墨语拿起外祖父赠予的羊皮，仔细端详上面的符号，忽然耳边传来稚嫩女声：

“小哥哥，我来找你了。”

赤红鸟影从天而降，溅起一地尘埃，红雀还未落定，又有一碧青大鸟落于身旁。

待得尘埃落定，小丫头才从红雀背上滑下来，望着蓬头垢面的墨语笑而不语。

碧落之上，一青一红机关鸟极速飞驰，竟引得一些雀鸦跟随，颇有百鸟朝凤之意。

这红雀青鸾，乃公输勤于其子女生辰打造，是送给他儿子女儿的礼物。

红雀传给儿子公输海，又传到了孙女公输砚扬手中。

至于青鸾，公输云与那墨家矩子私奔得紧，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正午到了。

两个孩童玩闹的尽兴，享受这一晌的欢愉。

红雀青鸾落地，墨语率先跳下地上，很少体贴的过去接了一下女童。

“小哥哥，我得回去跟爹娘用食去了，下次见呀。”

女童乖巧挥手，再次笨拙地骑上机关大鸟，并驱使它飞离。

墨语看着渐行渐远的女童，突然意识到，青鸾它并没有带走。

他焦急大喊，却是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无奈之下，他登上青鸾鸟背，往自己住处飞去。

与这女童玩闹有些时日，墨语也只知晓她叫公输砚扬，是他舅父公输海的女儿，并不知晓她住在哪儿。

相传是公输海与家人意见出现分歧，愤而分家，搬了出去。

墨语娘亲站在庭院之中，老远就看到了那骑着青鸾的顽劣孩子。

她眼中浮现追忆之色，遥想当年，星斗青光，那高大的声音宠溺话语。

“赠尔青鸾，可过万山。”

她又重复了当年父亲与她所说的话。

墨语落地，看着娘亲盯着自己，以为是回来的晚了，赶忙扑至娘亲身前，求生欲极强。

他是懂审时度势的。

而母亲也从追忆中回过神来，轻叹口气问道：

“你怎么将你舅父的青鸾给骑过来了？”

墨语同娘亲说明情形，母亲神色这才缓和，招呼墨语用饭。

“明日记得将青鸾还给砚扬，这毕竟不是我们的东西。”公输云旧事重提，谆谆教诲，

“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能要，留着片刻也不行。”

墨语连连应道，表示知晓。

同事他心中也有些疑惑，便问身前温婉贤淑的公输云：

“娘亲，为什么你识得这只机关大鸟呢？”

刚说完，他就后悔问了。

自家娘亲本就是公输家掌权者之女，知晓这些不是理所应当么？

说不定，与这青鸾有所关系也不尽然。

墨语都不太知晓自己到底是聪明还是糊涂了。

但深爱儿子的公输云并没有察觉到儿子的暗自腹诽，慈祥的声音娓娓道来：

“红雀青鸾，是你外祖父一手打造，在为娘与你舅父的生辰送与我们二人。”

公输云目光悠远，嘴角擒着笑意。

“后来，我们兄妹二人长大，你舅父喜欢上一户农家小女，非要闹着娶人家，并将红雀作为定情信物。

你外祖父得知此事后，暴跳如雷，对儿子的选择很不满意，尤其是竟然将自己日夜赶造的机关鸟送人。”

墨语睁大眼睛，听的入迷，见娘亲停下，赶忙追问：

“后来呢？后来呢？”他似乎对于外祖父吃瘪很是喜闻乐见。

“你外祖父余怒未消，命人将红雀取回，但皆被你舅父打跑回来。

你舅父扬言，非娶那农家女子不可，终于在某天，他离家出走了。”

“后来呢？”

墨语起身，给公输云锤了锤肩膀，敦促娘亲继续说道他那舅父往事。

“你外祖父就我和你舅父两个孩子，他也不敢弄的太过，怕你舅父以死相逼，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墨语听得直摇头，心想这结局也太过于潦草了。

“公输砚扬就是那舅父之女么？看来老家伙也是个口嫌体直之辈罢了。”

如是想着，墨语对外祖父的好感却又增加不少，外祖父可爱的形象也在他心中润色起来。

他心中不禁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青鸾原本就是娘亲之物，那在他手里岂不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

墨语内心狂喜，为自己的机智折服。

隔天，墨语鬼鬼祟祟的靠近公输勤小憩的地方。

见外祖父睡得沉，玩心大起的墨语偷偷摸了过去，他的目光，被外祖父一侧的一物所吸引。

那是一个方方长长的木盒，中空外平，盒有小斗。

斗中有不知名材料做的细绳，被墨水浸泡的乌黑油亮。

此为公输家掌权信物，名为——墨斗。

至于为何叫墨斗，想必和墨家那位先贤墨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其中之渊源，唯有公输班与墨翟清楚了。

墨语抬手，将墨斗放在掌间仔细打量。

正要上下其手之际，休憩的老者已然醒来，怒目圆瞪地看着这不孝子孙。

这小东西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敢碰一碰啊，都怪那墨家矩子！

公输勤深吸一口气，苍老的面颊上涌现一抹笑意，那笑意有些牵强，又有些忌惮，还有几分乏累。

他将此子接回，属实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

“孩子，你能将这东西放下吗？”老者的眼神随着墨语手中之物游走，生怕墨语一个不注意，就将其摔坏。

墨语看着面色不定的公输勤，洒然一笑，举起手中墨斗威胁道：

“那青鸾，何时归还于我娘亲？”

老者愣住了，他想不到这头疼孩子竟是为了这等小事，拿着公输信物作为要挟。

可那青鸾，不是已经到他手上了吗？

还有？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再送出去，能叫还吗？

见外祖父迟疑，墨语作势抬手欲毁信物。

年迈体衰的老人咬着牙，终是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青鸾赠尔，可过万山。”说完，小心翼翼接过墨斗放好，正欲转身，发现顽童早已消失不见。

墨语在抛出墨斗那一刻，迅速跑出室外，骑着青鸾溜走了。

片刻也不敢停留。

他分明听出来外祖父的言外之意：青鸾给你，你跑到山河湖海，都得一顿打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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