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为什么而?
“听你说,现在好好的工作不干了,跑去玩古玩搞收藏?”
老爷子神情冷峻:“说吧,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说来有点长。咱爷儿俩走两圈,我细细跟您讲讲我的想法。”
常闲伸手将老爷子搀起来,缓缓的向花径中走去。照说常闲第一怕的还真不是他父亲,而是旁边这位老头,这一关迟早要过。
“最早的起因,是去年上海博物馆花了450万美元从丑国买回来《淳化阁帖》的第四、六、七、八卷。”
“嚇!国内一片欢腾。”
“我就不明白了,这值得高兴欢呼?”
“强盗破门而入,抢走我们的家当,过几年我们又用辛苦积攒的血汗钱从强盗手里高价买回来!”
“被强盗伤害两遍,这不是应该悲哀吗?不是应该愤怒吗?不是应该知耻而后勇吗?”
老爷子沉默不语。
……
常闲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清楚的记得,您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考据治史。”
考据学的先河是大才子杨慎开启的。
没错,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那位。
到明末朱明镐成为考据学的集大成者,并且开创性的提出许多治史方法。
最主要的是两个宗旨。
第一,反对曲笔,提倡真书。
史书该怎样就怎样,不能为谁而隐晦,也不能故意抹黑,不需要什么春秋笔法为尊者晦。
因为历史,承载的是民族,是国家,而不是帝王家书,不能任意涂抹。
第二,取材可信,用词精当,不要写得模棱两可。
无法确定事实的时候,也不能早下定论,要留给后人继续研究。
因为时代总是有它的局限性,太史公那样的史家绝无仅有,连班固、司马光那样的都长于史才而短于史识。
治史大家尤是如此,导致二十四史中夹带的私活极多,甚至连很多赞语都是狗屁不通的。
随便说个例子,明代的万贵妃。
对,就是那斗彩鸡缸杯的女主人。
被那帮子人黑成什么样子了?
不就是出身差一点,年纪大一点,与成化帝来了一段阿姨恋吗?
吃你们家米饭了?用你们家WiFi了?
关于万贵妃的黑料,最初源自于慎行《谷山笔麈》。
但是,于慎行在写书的时候,专门加了一句:“这些事情,是一个老太监说的,可能是老太监在造谣。”
到了毛奇龄编写《胜朝彤史拾遗记》,引用了于慎行的内容,却把原作那句存疑给删掉。
毛奇龄又编过一阵子《明史·后妃传》,将《胜朝彤史拾遗记》原封不动搬过去,于是野史直接变成了正史。
毛奇龄是谁?
《四库全书》收录其作品52种,是个人作品入选《四库全书》最多的。
可见《四库全书》最大的作用也就是村头厕所。
就这么一帮子不是东西的东西写的东西,谁信谁傻。
……
“史家就应该只是一支笔,只需要我们是齐太史简,是晋董狐笔,一身正气,客观公正,秉直而书!”
“所以,李济先生坚持以第一手的材料作为立论依据,并主张考古遗物的分类应根据可定量的有形物品为基础。“
常闲的声音中午慢慢的激昂起来。
“什么是第一手的材料?什么是有形物品为基础?”
“是文物!”
“如果说历史是我们华夏民族的魂魄,那文物就是承载魂魄的身躯。”
“当魂魄发生扭曲时,身躯可以纠错,当魂魄无所依存时,身躯可以承载。”
“但是,我们祖先的身躯已经四分五裂!“
“在全球47个国家200多座博物馆中,中国文物流失数百万件。中华历史“DNA.片段”有可能被彻底打断而导致无法修复。”
“而且直到现在,我们历史的DNA还是被盗卖遗失!”
“从1982年起,赣省余干县800多座古墓被盗;”
“1987年仅半年时间,西宁省就有1700多村民盗掘古墓2000余座,抢走文物一万余件;
1990年川省有23952 座古墓被盗;”
“”湘省某县在两年内被盗古墓的面积近全县2000平方公里的五分之一。”
“……”
“那些被盗的文物去哪儿了?”
常闲沉默了一下,再道:“再看看海关总署的数据:
“1994年夏,在两个星条国港口截获了 7卡车共计6000多件走私文物;”
“1997年5月,津门海关查获一起用集装箱偷运文物案,集装箱内共有文物5000余件;”
“2003年3月深圳海关截获国家限制出口文物共计2165件。其古生物化石级别之高、品种之全,数量之巨,可以开一个大规模的古生物化石展览馆;”
“从1991~2000年,全国海关缉获走私文物10多万件。如果以查一漏九来估算,外流文物多达上百万件!“
……
“区区十年时间而已!”
“这是什么概念!触目惊心,细思极恐!“
常闲的声音几乎在嘶吼,那边的家政张嫂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着急的跑过来。
看了看发现没事,又退了回去。
常闲也感觉自己情绪不对,用力拍了拍额头,咬牙冷笑道:
“我们学画的想看敦煌壁画、顾恺之的《女史箴图》、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韩干的《照夜白图》、宋徽宗的《五色鹦鹉图》,我们要走出国门,去强盗家里!”
“我们学书法的想看王羲之的《丧乱帖》、《二谢帖》、《得示帖》、《频有哀祸帖》、《孔侍中帖》、《忧悬帖》、《寒切帖》、《游目帖》、《大报帖》、《妹至帖》;智永的《真草千字文》、颜真卿的《自书告身帖》、米芾的《虹县诗卷帖》,我们要去倭国!“
“想看王羲之的《行穰帖》、黄庭坚的《廉颇蔺相如列传》、赵孟頫的《洛神赋》、褚遂良的《大字阴符经》、钟绍京的《灵飞经》,要去的是丑国!“
“我们要看元大维德瓷瓶,要看元青花人物罐,要去星条国、法国、毛子国……”
“看自家的东西,要花钱去强盗那里看,奇耻大辱!切肤之痛!”
说得激动,常闲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