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 您好,新居入伙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郑滔每天都早早出现在苏惠民店铺门前。他来这里是想在滨江公园的篮球场练球,练习累了可以在姐夫的店铺休息。特别喜欢与姐夫待在一起,除了交流篮球,每次都向他发出单挑的挑战。但每次,苏惠民都摇头说不接受,始终不受他的邀战。
郑滔每次听了,心里总痒痒地不是滋味,一直想与姐夫单挑一回,证明自己,奈何他不应战。他已很久没见过姐夫在球场上奔跑,也很久没见过他碰过篮球,他的技术究竟是到了什么境界,真想与之切磋一番!即便自己的个头才一米七,与姐夫一八五的身高相差甚远,仍旧不畏惧他,只期望与之一战。
郑秋娣和母亲终究管不住郑滔往苏惠民店铺跑,便嘱咐苏惠民多照顾教育郑滔。一周过后,郑滔已选好学校,准备上初三,奈何需要补课,迎接明年中考。其心心念地欲与姐夫单挑的愿望落空,可是令他欲罢不能。
苏惠民的生活和工作回归了平静,只等待妻子新居入伙的日子到来。他不知道妻子会邀请些什么人去她的新家共贺,得需要准备些什么礼物给她及她的一众亲人。他准备送给郑滔一个篮球及一身运动装备;给岳父岳母买些中老年人吃的补品保健品;至于女儿,不知道她的身高身材,能送她什么东西?小女孩一般喜欢布娃娃,便挑选两个可爱公仔给她。而妻子小荷,该送她什么东西?在之前与她确定恋人关系时,便赠与她一条银项链,这次自己送她一条金项链?他列了一张清单,在一个不忙的下午,独自驾车去了一趟商业步行街和西湖边一间新开张的超市。为女儿挑选了一个国宝熊猫和一个可爱小兔子的公仔;给岳父岳母除了买补品和保健品,还为岳母购买了一个淡白的玉手镯;为妻子挑选了一条带有爱心头的金项链。当他经过一间茶庄时,想到妻子泡茶的样子,又没有多想地买了一套古色的茶具,新居用来装茶水,寓意风生水起,春风得意。最后他也为自己挑选了一身衣服鞋子,黑色休闲西裤、纯白翻领短袖POLO衫及休闲皮鞋,顺便剪了个精神的短发,算是换了个人一样。在以前他基本天天一身运动卫衣加运动鞋,轻松方便,容易打理。现在这个场合不同,他感觉自己需要打扮精神大气一些,不知道喜贺的日子要面对谁,不能丢了妻子的脸面。
终于到了郑秋娣乔迁新居的黄道吉日,是在八月末的一个周日。郑滔因为周末放假,在昨晚已回到家和姐姐为房子布置了一番装饰。到了吉日的一大清早,他便起来帮姐姐贴对联窗花,想到以前和姐夫一起贴过新春的对联。他着急地拿过姐姐的手机,要姐姐打电话给姐夫,让他早点过来帮忙和共贺。
郑秋娣在厨房与母亲忙着做饭弄配料,因为是在家里吃饭,她预备了两桌人的饭菜,大人小孩加起来有将近二十人。她哪里有空搭理弟弟,所以让他自己打电话安排。郑滔听了,高兴极了,忙拿起电话打给姐夫苏惠民,电话那头也是一口答应。
一旁的笑笑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听着舅舅在打电话,她知道他是打给自己的父亲。她从出生到现在,长到四岁的年龄,还没有亲眼见过父亲一眼。只在房间的书架上摆设着一个相框,那是一张模糊的相片,是她一直渴望相见而不得见的父亲单人相片。她拉长耳朵听着这个豪气舅舅的通电,特别想听听电话里头的声音,可惜电话喇叭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她没有听到一丝,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郑秋娣的手机铃声响起,是苏惠民的来电。郑滔拿起接听了起来,对方说到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需要他下来帮忙带路和拿东西。他高兴地挂了电话,进去洗手间洗干净了双手,准备坐电梯飞奔到地下室。
郑父看见,也说一起下去接苏惠民。笑笑呆呆地看着,心里一阵囫囵吞枣,不知如何是好,再看看忙碌的母亲与外婆,没有人陪自己。她干脆独自一个躲进了房间,将房门关上。
郑父与郑滔坐电梯下到地下室负一楼,电梯门一打开便看见苏惠民在电梯口等着。地上大袋小袋的几袋东西,都是此前苏惠民为妻子新居乔迁准备的礼物,大家都有的礼物。他看见两人,一时言语难状,断续地说:“唔,爸,你……你好!好……好久不见!”
郑父开心地说:“嗯,很好很好!惠民,这些年难为你了。”
苏惠民听了,低着头说:“爸,我没什么难为的,以前是我不好,没好好照顾到小荷。倒是辛苦你们照顾笑笑了,是你们辛苦了!”
郑父微笑道:“笑笑从小都很听话,没让我们怎么操心,不辛苦!小荷的性格谁都执拗不过她,真难为你了。”
郑滔听不懂两人的谈话,他一边翻看袋子一边说:“姐夫,这些都是礼物吗?有没有我的份的?”
“有有有,大家都有!”苏惠民说道,“我们上去再聊,都有谁到了?”
郑父忙说:“对对对,我们一起上去吧,都忘记要上去了。”
三人说着,这才将几袋礼盒搬进电梯,郑滔马上按了电梯10楼按键。电梯上到10楼,又将礼盒袋子搬将出来,接着搬进敞开大门的房子。
苏惠民一路留意观察着电梯出口、消防通道、房子楼层、楼层结构、房子房号等等;进了房子,左侧是一个鞋柜,右边是一个入户小书房。他蹑手蹑脚,不知该不该在鞋柜拿出拖鞋来换穿,又斜望着里屋客厅,没有一个人影,不知女儿笑笑在哪里!
这时厨房先后走出两个身影,是郑秋娣与其母亲。郑秋娣见到苏惠民,瞧瞧房子四周,淡定地说:“民哥,你来了。不用换鞋子了,今晚我再搞卫生。”
苏惠民点点头,向郑母道:“妈,你好!”
“惠民,你好!”郑母高兴道,“郑滔,招呼好你的姐夫。”
郑滔嚷道:“知道了,姐夫又不是外人,他早点来是帮我贴对联窗花的。”
几人相互一番客气之后,才各自忙活起来。苏惠民与郑滔贴起对联窗花,郑秋娣与母亲继续忙着做饭,郑父则是整理礼盒物品。苏惠民一边贴着对联,一边四周张望,始终没有见到女儿的身影,想问郑滔却不好意思开口;也惊喜刚才一进门时妻子对自己的称呼,她叫着自己“民哥”;那时与她确定恋人关系时,她也是叫自己从“惠民”改口为“民哥”,这又是与她关系良好发展的一步。
在大伙忙碌的时候,郑秋娣邀请的宾客陆陆续续地到来,她的小姑、姑婆、大姨、舅舅、砂岭村的长者书记等等。苏惠民瞧着这些宾客,除了长者书记,其余的都没见过,算是不认识。他们纷纷祝贺并夸赞起郑秋娣,说她一个农村女孩好生厉害,读了大学,并在城市安家,又有一辆小轿车,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都赞叹她的新房装修漂亮、高端、有档次;入户的小书房设有一张订做的书桌,以及摆着一台钢琴;客厅的墙面及过道墙面都是灰白瓷砖上墙,天花过道的暖色灯光全部亮着,好不温馨;饭厅设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坚石圆桌,靠墙则是订做的酒柜;南北通透的双向阳台,阳台上摆满花花草草的盆栽。整一个造型是新中式装修的造型。他们都在猜测,这3+1户型的房子精美装修得需要花费多少钱?加上家具家电等等,住进一个房子可不知得花费多少钱!
郑秋娣苦笑着说,只是简单普通装修,不用花多少钱;至于家具家电,都是后期每个月发了工资,一件一件地买,花了好几个月才买齐这些东西。她说完,继续与母亲忙着做饭。
接近中午的时候,两桌饭菜陆续上齐,饭厅大人一桌,客厅小孩一桌,都是十菜一汤,鸡鸭鹅鱼肉海鲜青菜等等,都是客家菜做法。苏惠民看了看两桌满满的美味佳肴,觉得岳母与妻子的厨艺真是了得,自己已很久没有这样吃过一顿家常饭,心里甚是激动!只是来到这里已有两个小时多,却始终没有见着女儿,心里又是一番滋味。
大家都纷纷入席就座,郑秋娣一直忙着,顾不上女儿,到现在才想起她,便喊了两句,没有回应。她见自己房间房门紧闭,应该是在里面,走到房门敲了敲,并说:“我的宝贝笑笑,你在里面吗?出来一起吃饭了!”
苏惠民站在过道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妻子,她的一言一行甚是温柔可亲。只见房门缓缓拉开一条缝隙,探出一个扎着丸子发型的小头,门口传来一个娇气的声音:“妈妈,我肚子不饿,我不想吃饭,我就呆在房间里面!”又见妻子蹲下说:“不饿也要出来啊,出来见见姑婆舅公他们,他们可念叨着你。”“那个,他还在吗?”妻子问:“谁呢?你问的他是谁呢?”“就你喊他‘民哥’的,他走了吗?”
郑秋娣听了,似乎愣了一下,回头瞧见丈夫原来在自己身后。她继续对女儿说:“没呢!我喊的‘民哥’是你的爸爸,他还给你带了礼物,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呢!乖,出来一起吃饭。”
苏惠民看着听着,心里热一阵凉一阵,特别想凑前去跟女儿说上几句,只是此前答应了妻子不亲近不接触她,对此真是无可奈何。又见妻子细声地哄了她两三分钟,最后终于哄住了她,妻子这才将她抱起,一起上餐桌吃饭。这会,自己算是第一次看清了女儿的模样,圆圆的脸蛋,洁白无瑕的皮肤,嘟嘟的小嘴,双眼皮下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副稚气可爱的模样。
郑秋娣抚慰好了女儿,接着自个去房间打了一个电话,出来之后便说不等了,开饭。席间,她与苏惠民并肩坐着,女儿则坐在其另外一边。在一开始,她逐一给各位长辈敬酒,敬一位长辈道一句吉利话。宴席喝的是红酒,且只有一桌大人,都是相熟之人,一个打圈下来,她大概喝了四杯红酒,所幸是没有劝酒之人。
苏惠民奇怪妻子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得,这红酒后劲厉害,她东西没吃多少,等会估计会容易醉倒。再瞧瞧女儿,不知她喜欢吃什么菜,想夹点菜给她,却无从下手。自己且答应了妻子不喝酒,岳父和长者书记给自己敬酒都回绝了,显得十分尴尬。得亏岳母在旁一直劝着众人吃菜吃饭,尽说一些客套之话,才帮自己解围。这一顿饭下来,他除了看多几眼女儿,就净吃菜吃饭没多说几句话,与众人可是格格不入,仿佛外人一般。他眼看着妻子干完了一瓶红酒,其双颊早已绯红,眉头紧皱,眼神迷离,昏昏欲醉,似有不胜酒力之感。
郑父生感女儿已达醉酒状态,对苏惠民说:“惠民,你扶小荷进房间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招呼大家便是,她应该是太开心了!”
苏惠民点点头,扶着摇摇欲坠的妻子,其也不抗拒,任由搀扶着。事实上,她是真的醉了,还没到房间床上,差点整个人瘫软地歪倒在地上。所幸自己双手一直对她用力搀扶,不用费什么气力就将她移至床边,她这才毫无意识地歪躺在床上。醉酒之人,没有形象,丑态百出。只是在自己的眼里,其一直是自己的娇妻,可谓是: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房间在他们还未进来之时一直开着空调,所以温度有点赤冷。苏惠民为妻子盖上空调被,顺便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长发,看着她一脸绯红的醉酒之态,轻叹了口气;接着瞧了瞧温馨的房间,床对面靠墙是一排衣柜,衣柜旁边是一个书桌,书桌上的格子摆满了书籍,给人一种书香芸阁的感觉;瞧见书桌上有一个单人照的相框,竟是自己的半身照,是大三时在西湖游玩拍的相片;书桌上还放着一本书,是妻子给自己推荐看的书,《人生如诗,商海如词》。
忽然,房门“呀”得一声,竟有一个小头探了进来,是笑笑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在门口探究房间一二,手里则多了一个熊猫的公仔。苏惠民忍不住开口对她道:“笑笑,你进来照顾妈妈好吗?”
笑笑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走进了房间。她扶着床沿边认真瞧了瞧妈妈,又望望苏惠民,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若有所思,却是始终不发一言。
“笑笑,妈妈经常这样子喝醉吗?”苏惠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都是这样子照顾妈妈的吗?”
笑笑缓缓地摇着小头,嘟嘟的小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她脱掉鞋子,接着抱着公仔熊猫爬上了床,然后钻进了被窝,安静地躺在妈妈身旁。
苏惠民将书桌前的椅子移至床沿边,接着坐在椅子上瞧着床上的母女两人。妻子沉睡急促的呼声,是喝了酒之后血液循环加快,导致心脏剧烈跳动;她侧躺着的睡脸,还是那样的光彩动人,似乎没有岁月的痕迹;对此还是那么的着迷,仿佛是: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女儿一下子也进入梦乡,公仔熊猫仍给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知她第一次见自己是何感觉?没有搭理自己一句话,她是完全不认我这个爸爸了吗……他自己安静地靠在椅子上胡思乱想了大半个小时,也就端详细致地瞧了母女两这么长时间,看着她们渐已沉睡,今天能有这么长时间陪伴她们,已很心满意足。他想着下午店铺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是时候起身离开。当他站起身的时候,床上的床单却突然被掀开,是笑笑抱着熊猫半坐在床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似有话要说,只是她的小嘴依旧没有开口。
苏惠民微笑道:“笑笑,爸爸要离开了,下次再来看你。你要听话,照顾好妈妈!”
笑笑说:“我好喜欢这个熊猫,我要一直抱着它睡!”
“嗯!”苏惠民惊喜地点头说,她终于开口理会自己了,续道,“爸爸现在要离开了,你叫一声‘爸爸’可以吗?”
笑笑睁大眼睛盯着他,嘟嘟的小嘴似动非动,整个人木讷了有20秒,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好吧,你不叫我我真的走了。”苏惠民微笑地说着,转身径直离开,走到房门的那一刻,耳朵却传来女儿微弱的声音:“爸爸,再见!”
苏惠民听见,停止脚步侧身回眸了几秒女儿,心里一阵激动,眼里有几滴泪珠忽然在眼眶打转,已经泪目。他擦了擦眼眶,忍住激动,还是拉开房门离开了房间,接着向岳父岳母及郑滔一一道别,已经是不虚此行,甚是欣慰。他走至电梯口,与郑父郑滔挥手依依惜别。就在电梯准备关上的一刹那,郑母急着从家里跑着出来,喊着电梯别关。她急匆匆地伸手卡住电梯门,说:“惠民,这个给你,保你平安。常年在外,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说着,将一个红色三角平安符递于他。
苏惠民伸开手掌接过平安符,整个人愣了有那么几秒,感激地说:“谢谢妈!你也照顾好自己。”说着,按了到电梯地下室的按键,电梯门缓缓地关上,这下真的是与他们告别了。几年前,她还不是自己的岳母,她为自己求得平安符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又多了一张,老人家的心意与牵挂,仿佛是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一般的挂念与寄思;而她也确实是成了自己的母亲,这份亲情自己会倍加珍惜!
苏惠民下到地下室,走出电梯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人,是一男一女,男子移动着一个大箱子,女子小声地使唤着男子手脚小心一点。他却认得这个女子,正是“子霞书坊”的负责人“风清居士”。与她一个微笑照面,轻掠而过,没有任何言语交织。他接着匆匆走进地下停车场,走到车旁准备掏出钥匙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惠民!”
苏惠民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叫自己名字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心里一时充满好奇与惊讶,眼睛与他相视了几秒,却完全开不了口。
“真巧能在这里碰上你。”苏子州说道,“你是买了这个小区的房子吗?”
苏惠民沉默地摇摇头。时隔三个月再次见到父亲,上一次见他是在午夜时分,被自己冷落嘲讽了一番,如今再见他,还是想数落讥讽他。转念想到了楼上妻子及女儿,却不忍开口羞辱他。
“惠民,我联系上你弟弟了。他说他会在国庆放假回来一趟,到时看你时间,我们三个一起坐下吃个饭,怎样?”
“好,到时再看吧!”苏惠民说着,掏出钥匙,开了车门,坐上汽车,启动离开。他一连贯的动作操作,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消失在了地下停车场,连客气的一声再见也没有。他心里对父亲还很气愤和怨恨,没有过多去想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碰见他,为什么世界就这么小……满脑子是女儿可爱的画面,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俏皮的小嘴,与她第一次相见,最后竟然愿意喊自己爸爸,这是多么欣慰和幸福的一件事情!
至于本来他想与妻子提及郑滔和女儿读书学费全部由他来负责的事情,却是因为女儿喊了他一句“爸爸”,令他持续激动兴奋,完全是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