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娃娃音系统如果有拟人的形象，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衣橱里封印了你的记忆，其实你超厉害的……可惜那个女的更厉害，我们不是她对手啊。】
“衣橱？”
许晨曦的终于注意到那个曾经咚咚作响的衣橱，她有过疑问也感觉到异常，最后却被魔法少女打断思考蒙混过关。
思维被打开，她忽略了那么久的衣橱，终于被回忆起了。
系统噼里啪啦犹如倒豆子般一股脑全说出来，它害怕自己还没说完又被压制成那个只知道做系统任务的小智障。
【快去打开它，趁现在！他们都出去对付其他事情了没空管这边，不知道你被我提前喊醒了。】
许晨曦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她盯着满手的灰尘看了一会儿，踉踉跄跄地朝衣橱走去。
【小心，别摔倒了，哎呀——都说了小心点，你被抽去了能量太虚弱了，可恶！】
系统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见许晨曦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就恨自己没有实体不能帮忙。
许晨曦摸到了衣橱的门把手，微弱的光亮中，她能看见原本洁白的衣橱变得破旧不堪，表面覆盖着深色的划痕和暗色的污渍。
咚咚作响的衣橱如今安静的可怕。
她想起来了，里面是什么，是谁。
“……”
【可以打开了。】
系统放轻声音，似乎怕惊扰衣橱内封印的东西。
没有犹豫，许晨曦双手各握着一个把手，将衣橱猛地拉开——
衣橱内没有衣服，只有一个干瘦的女孩紧闭着双眼笔直地站在那里，双手在胸前攥紧似乎在做祈祷。
她穿着一件破烂的白色连衣裙，袖子和裙边都被腐蚀变得破破烂烂，她的身体状态很差看上去重度营养不良，只有姣好的面容证明她曾经的美好。
作祈祷状的双手血肉模糊，灰黑的指甲里嵌着木质碎屑。可以想象，她一直在用着双手，敲击着、划拉着门板。
那张脸许晨曦很熟悉。
她过去几周目一直对着这张脸演戏，妄图渡过小说世界重返现实，重回自己平静的生活。
那是“许嘉怡”的脸。
小说中受尽宠爱、苦尽甘来的真千金。
那也是曾经“许晨曦”真实的容貌。
现实中，被系统蒙蔽的假主角。
“哈——哈哈哈——咳咳咳——”
许晨曦丝毫不感到惊讶，她狂笑着将衣橱门重重摔上去，因为笑得的太过激烈甚至被呛得咳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晨、晨曦，你别吓我啊……】
系统被狂笑的少女吓到了，气势越来越弱。
【你还好吗？】
差点笑背气的许晨曦用手背抹掉笑出的生理泪水，“哈，我好得很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好！”
系统突然卡壳。
她竟然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用力之大，手指直接掐进了自己的脖子！
自残的少女露出狰狞的表情，她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喉咙中抠出来！
没有血从伤口流出，有的只是黑色的脓液。
“还和我演戏呢，系统啊！！！！！！！”
“系——统——啊——！！！！！！！”
她满含怨愤的嘶吼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东西，声音里的仇恨几乎凝结为实体，她的手指从喉管拔出，甩了一地黑色的黏液。
这样还不够，她一脚踩上去，反复碾压那一团液体。
那个懵懂爱吐槽的少女消失了，现在醒过来的，是早被折磨到失去理智的复仇者。
“哈哈哈——办家家酒的游戏好玩吗？！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能量全被别人拿走，忍不住了吧？”
“许晨曦”大声嘲笑着寄生在自己体内的东西。
见“许晨曦”已经彻底恢复原本疯狂的模样，系统也撤去自己的伪装，它的娃娃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无机质中性音。
它宣布道，【许嘉怡，你的抵抗在我们看来毫无用处，你的身体一百三十七秒后将崩溃升维成能量体，届时我们将直接采集你的生命能量。】
“谁是许嘉怡？我现在可是‘许晨曦’啊。哦……这样啊，你急了。怪不得诱骗想我取回记忆，再来一次觉醒崩溃？”
“许晨曦”完全没有被威胁到，她嗤笑一声又将手指插进喉咙的空洞，使劲搅动。
又一团蠕动的黑色黏液被甩了出来。
她咧嘴狂笑，“哈哈哈——死到临头了还骗我呢，我成不了重度感染者，我还变不成集成意识体？等我‘升华’了，你们全部都给我死！！！我，不，我们至死都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寄生虫，母星被毁灭了，文明陷落了，我们会追杀到天涯海角直到你们物种灭绝！”
【所有宿主在临死前都说过类似的话。很遗憾，至今无人能找到我们的母星。即使我被抹杀，我也会在母体中再次诞生，不过是消耗更多的时间进化。】
系统的声音毫无感情，但声音发出的源头到了那团粘液之中。
“那你还真是可怜哦。”
“许晨曦”扭曲的脸上露出同情与嘲讽，已经不是第一次与系统口头交锋了，她迅速找到了对方的痛点。
沙哑的声音撕裂了空气。
“可惜你一点能量都没捞回去，还在我身上倒贴了不少生命能量。你们母体真为你这种‘优秀员工’感到自豪呢。啊……我感动的快要落了泪了。”
【……】
系统沉默不语。
“谢、谢、款、待，我不会忘记你的‘栽培’。”
不等系统回话，“许晨曦”将最后一点黏液“碾碎”。
“滋滋——”黑烟从她的脚底冒出，不一会儿便消散在空气中。
系统再也发不出声音，它没有机会回归自己的星球了。
“许晨曦”扭曲狂热的表情一点点回归死寂，她的疯狂伴随刚才的狂笑挥发殆尽，眼中哪怕连复仇的光芒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混沌。
无力支撑自己逐渐崩溃的身体，“许晨曦”缓缓瘫坐在地，像怪诞破碎的木偶失去了细线的牵引，她的活力她的仇恨都随着系统的消亡一同消失了。
对了，她究竟是谁？……她的名字是“许晨曦”？
不，是“许嘉怡”。
不不不，她的名字是——
她是……它是……它们是谁……
黑暗之中，神秘的生物正在缓缓靠近。
一股芬芳的感觉在空气中扩散。
是生命在绽放的声音。
世界的法则将为此让步，五感在神秘中被扭曲。
黑色的人型生物在黑暗中漫步，祂纤长的身体是造物主呕心沥血的奇迹造物，美丽、神圣，可以被观测无法被描述。
祂的美丽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位艺术家献身，自己的丑陋与渺小无法将究极之美描绘，那只能以自己的死亡为美殉葬。
祂在行走，祂在漫游。
祂身体两侧巨大的“黑色”羽翼折叠，将头颅所在的位置遮掩，欲盖拟彰的遮掩丝毫不影响祂的绮丽，那份未知的神秘只会令人更加痴狂。
祂的目光穿透羽翼和黑暗，将瘫坐在地上的“非人”包裹其中。
“许晨曦”痴迷地望着世间无法形容之美，人类时期无法去欣赏的极致的色彩。
那美丽的身躯不是黑色，是人类无法肉眼识别的色彩的流光。
祂巨大的羽翼上色彩不断变化，视觉的冲击化为缤纷的香气冲击着她的感官——是生命在凋零、生命在延续、生命在复苏。
这是一位伟大的存在。
“啊……您好。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啊。”
“许晨曦”嘴角微微扯动，她的声音从喉咙的空洞中漏出，随着芬芳的气味被伟大的存在感知。
她极力扯动自己的嘴角，试图对祂露出一个表达友善与感恩的笑容，但失去正面感情的她最终只是将五官扭曲。
“■■■”
极致美丽的祂将自己的身体弯曲，让自己的身形靠近瘫坐的少女，羽翼层叠下不可名状的低语在黑暗中炸开，微微的刺痛伴随着甜蜜在皮肤上跳跃。
【你是谁——】
祂在询问。
“哈哈哈——我是谁？我是许晨曦啊。不，我是许嘉怡。不对，都不对。我是■■■——”
少女痴笑着回答，她满眼都只有伟大的存在，其他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她的悲愤没有意义，她的复仇没有意义，她的升华没有意义。
这是错误的。
【停下。】
答案被否决。
少女陡然住嘴，被否定答复的悲伤让她的面容愈发扭曲，她的五官错乱了，在面部疯狂的排列组合。
有谁能救她？她还值得被救吗？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复仇——杀光那群寄生虫……不对，她是谁？她为什么要复仇……？
“许晨曦”陷入巨大的混乱，无法思考。
祂右侧的羽翼抖动，舒展，散落的光辉将黑暗点亮。祂的羽翼代替人类的手，向着“许晨曦”伸去。
——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啊。
“许晨曦”伸手奋力握住第一根接近的羽毛。
指尖划过羽毛，无法挽留。
手……手是什么器官……
与伟大存在肢体交汇的，是一滩没有形状的流体。它在祂的羽翼上流淌、滴落，又重新凝聚成形。
没有少女，没有许晨曦。
瘫坐在原地的，是一团巨大的，跳动的肉瘤。
血红的肉块上遍布着狰狞的血管，血管收缩向肉瘤内输送液体，浓稠暗色的脓液不断从肉瘤表面的空洞中渗出，那些脓液扭曲成触手状小心翼翼地接近美丽的祂。
“我是谁……我是谁……许晨曦，不对，■■■，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复仇——”
“复仇复仇复仇复仇复仇！！！”
肉瘤表面的空洞越来越多，男声女声、年少的、年老的，各种声音从空洞漏出，它们交织成巨大的声浪。
人类意识的集合即将在这一秒达成共识。
祂行动了。
纤长的身体轻柔地越过鼓动的肉瘤，留下一路芬芳的足迹。
被打开的衣橱中空无一物，但衣橱之外，一盆枯萎的植物从始至终摆放在原位。
祂彻底弯曲自己伟大的身体，将视线投入花盆之中。
羽翼轻点枯萎的花枝，时光在此扭转，生命因祂复苏。
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生命的奇迹中绽放，花瓣散发着柔弱的光芒，却不足以驱散浓重的黑暗。
祂用自己的羽翼摘下白花，缓慢地将其递给狂乱扭动的触手。
“复仇复——”
声浪戛然而止。
触手卷起，不，是白皙的双手轻轻握住了伟大存在递来的白花……少女坐在爆开的肉瘤上，握住了自己的一生。
【记忆是一只蝴蝶，循香而来。】
祂的羽翼重新在头顶收拢折叠，流光溢彩的蝴蝶随着伟大存在的呼唤降落在花朵之上。
蝴蝶扇动翅膀，也扇动了少女封存的记忆。
她是谁？
……
她看见年幼的自己被爸爸高高的举起，小心翼翼地将挂在树枝上求救的猫咪救下。
她看见自己抱着年迈的猫咪，和父母一起庆祝十八岁的生日。
她迈入社会，深夜打电话向妈妈抱怨职场上的艰难。
她的猫死了，死前紧紧依偎在她怀里。
她在二十六岁生日，最后一次吃到爸爸做的长寿面。
……
仇恨的尽头填满空虚的，只剩美好的回忆。
少女虔诚地将花朵紧贴额头，眼泪混杂着血水从脸颊滑落。花朵散发的微弱光芒不足以照亮她身后的黑暗，但照亮本人足以。
她向系统复仇的后半生被绝望淹没，那里没有一丝回忆，只有恨意，无穷无尽的悔恨。
但身为人类的她，原来是那么的美满，哪怕是一份回忆都美好得令她泪流满面。
原来她是需要这份回忆的“人类”啊，当她的意识被磨灭，那还有谁代替她去回忆自己的亲人、朋友和死去的宠物。
这份美好，远远比毁灭更值得守护。
少女在此刻“升华”。
【天亮了。】
暗无天日的世界碎片听到了祂的呢喃，于是世界为这片废墟创造了光芒。
光亮彻底驱散了黑暗带来的混沌，照亮废墟的每个角落。
祂妙曼的身影随黑暗一同退去，留在原地的是身穿紫色洛丽塔的魔法少女。
魔法少女凝视着坐在地上流泪的少女，紫色的双眸中溢满了爱意，她伸出手微笑地问道，“你好，我是魔法少女勿忘我。请问你是——”
升华的少女伸出双手，紧握住那递来回忆与希望的“羽翼”。
她找到了答案。
“你好，【我是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