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愿望
腊八过后就是年,重回京城的第一年,傅廉靳推了一切宴请,难得能够与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简单吃了顿年夜饭。
过完年,一切步上正轨,让岑湘一直忧心的疹子也终于彻底好了,没有留下多余的伤疤,但这阵子,也不知祖母是否为寻找邹爷爷有些焦急,没等母亲将产业打理完,便干脆将溪上青上下打点一番,简单开张了。
岑湘傅屏西、傅昭三人没事便去看看店,顺便跟着新请的匠人学了些玩具的制作方法。
开了春,宫里最要紧的便是给太后过寿,父亲作为礼部侍郎自然也更为繁忙起来。
巧的是,傅昭的五岁生日也在最近几天。
因着上回爽约之事,傅廉靳没敢再扫家人的兴致,特地提前一周便请了假,征询了傅昭的意见,还是去临江仙吃饭。
孩子忘性太大,在家人的陪伴下,早忘了那日的刀光剑影以及扣在脸上的盘子,只记得临江仙富丽堂皇且有好吃的烤鸭。
既然傅昭不介意,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看法,这次准时到了早定好的包间。
临江仙经上次打斗虽有折损,但掌柜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遇见这样的事情不止一回,径直去了殷国公那要账,很快便将破损之处修缮好了。
经过上次的闹事,外头又增加了许多守门的侍卫。
陪着傅昭吃完寿面,祖母问道:“昭儿大了一岁了,今年可有什么想要的?”
傅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我想去读书。”
家里人倒是都没想到他如此上进,略微错愕了一会儿,傅廉靳道:“好事,本也在给你物色合适的学堂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觉悟。”
其实傅昭要读书的念想早有苗头,姐姐带他出去玩时,他便常常盯着路边的书院看,过了生日,傅昭也快六岁了,该去多学些东西了,父亲也早有意年后便将傅昭安排去附近书院,没想到傅昭生日愿望便是这个,一时都大感欣慰。
“我想去国子监读书……”傅昭道。
这倒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傅屏西问:“昭儿怎么会要去国子监?”
“上次和母亲你一起去芊芊家,芊芊说她就在国子监读书,还说京城里的小朋友们都在国子监做学问。”
京城里普通小朋友自然是没办法在国子监念书的,须得家中有官职或品阶的孩子才有资格去,且品阶过低的还未必能入。
芊芊是姐姐那手帕交江采月家的外甥女,冯芊,岑湘也见过冯芊一次,是个模样可爱的小姑娘,年纪和傅昭相当,芊芊以己度人,以为小朋友都去国子监念书,倒也不算什么。
但一家人听后都有些怔忡。
国子监是权贵们的学院,以傅廉靳如今的官职,傅昭想要去国子监读书倒也不难,只是……
望着傅昭殷切盼望的眼神,席上一时没人说话。
岑湘猜测自己心中所想大概也与父亲姐姐一般。大家原本都想让傅昭在京城择个名师教导的学堂将书念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心思。
“我听说娘亲姑姑还有大伯以前也都是在国子监念的书。”傅昭见他们沉默又小声道。
这大概是听江采月说的了。
姐姐傅屏西确实在国子监念书,当年还因美貌的加持,曾有过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而岑湘只在国子监刚启蒙,家里便出了事,后来更是因为支持萧令虞萧大人而锒铛入狱,接着便去了青州,她又拜入阑山门下。
真正做学问,学武艺其实都是在阑山习得。
平心而论,国子监确实是学习的好地方,毕竟是大胤的官家学堂,也是最高学府,由大胤强识博闻、学富五车的先生博士们进行日常授课,课程内容丰富且精深。
父亲想了想,说:“去别的学堂不成吗?”
“我就是想去那儿,芊芊说别的小朋友都是……”大人都爱攀比,况且小孩呢,这个年纪的孩子,自然有些别的小朋友都有,我也要有的心情。
傅昭敏感地察觉到一家子的犹豫,沮丧了起来:“我就是想要去嘛。”
岑湘看了看低着头轻咬下唇的姐姐,又看了看拧眉沉吟的父亲,正想安抚一下傅昭,外头郑伯突然敲门进来,道:“老爷,宫中好像出了事,喊您过去呢。”
爹爹看着傅昭迟疑了一下,临走前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爷爷会想办法的,一切等爷爷回来再说。”
说完这句,傅廉靳拿起郑远递来的官服外袍和官帽,加紧走了。
他这一去就是一晚上,到了第二天巳时才回,一家人跟着也一晚没睡好,大清早便在正厅等着了。
傅廉靳很是疲惫,关了门捧着茶盏连喝了好几口,这才放下茶盏,道:“太后寿宴上有个唱戏的想要刺杀陛下,如今人已被关去了天牢里审问,只是这花旦是礼部找来的人,所以昨天我虽未当值,也不免被叫去问话。”
唱戏的、刺杀、花旦。
岑湘瞬间联想到了先前南街上找她要钱的那个戏班子,还有那戏班的花旦曲名殇。
她摇摇头,甩开心中疑虑,问父亲:“那您没事吧?”
“罚了一个月的俸禄,”傅廉靳摇了摇头,道,“我当日都不在场,人也不是我选的,皇上身边那个卫天光这阵子虽然不在,但总还有别的高手,况且陛下自己也武功高强,那个花旦曲名殇刚划破陛下的袖袍便被制住了。”
“只是孙大人便没有这么走运了,那人是他挑的江南名角,出事当天他又正好在场,被罚了一年俸禄不说,手上事情还被分派到了我们这里,皇上是动了大怒的。”
岑湘听完这些,联想起她见曲名殇那天的情景,那样的风姿,多少有些惋惜——刺杀皇上这种掉脑袋的事,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是活不成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好在没出什么大乱子,父亲也未受牵连,她忧心了一夜,终于能好好回房补眠。
三十那天岑湘在姐姐房里和她一起研究新买的玩具册子,手上的陶俑捏到一半,父亲敲门喊了姐姐过去,这二人关了门说话,说上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傅昭便兴奋地开始收拾书本,又拉着岑湘要上街买包。岑湘一问,才知道父亲已打点好,让傅昭再过几日便去国子监上学。
傅昭第一次去国子监,是傅家五人一道送去的,所有人都有些担心忐忑。
“这孩子,简直和你当年一样,这么大点人,有几个喜欢读书的,你们却非要跑去国子监里坐一整天。”母亲见傅昭开开心心站在国子监那硕大的牌坊下冲他们招手,不由想起岑湘当年进国子监那欢喜的样子,叹了口气。
傅屏西望着傅昭,叮嘱:“在学堂里乖乖听先生的话,不要惹事生非。”
傅昭很用力的点头,道:“娘亲放心。”这话说完,见他熟识的冯芊手中拿着本书过来,立刻跟着进了学堂里。
他的背影都不见了,一家人便也很快散了。
傅昭在国子监上了大半月的课,每日辰时带着个小厮去上学,申时过半再放学回家。非但没发生什么家里人所担心的事,还在国子监里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学了很多新知识,回来便摇头晃脑的掉书袋,有几日还十分兴奋,说是夫子夸奖他聪颖勤学。
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许多。
过了好些日子,那位与傅家还常有联系的江采月要去回娘家,邀了傅屏西去府上做客,江彩月娘家所在的判州,是大胤出了名的风景宜人之处。
姐姐收到帖子原已经准备拒绝,只想着多陪陪傅昭,送他上下学之类,拒信写到一半,便被祖母拦下了。
屠经兰近来闲着没事,想趁手脚还算灵活,给一家人都纳个鞋底,刚跑到长孙女的房间去给她量尺寸,便见到傅屏西手上的请帖和她墨迹未干的拒信,干脆尺寸也不量了,将拒信收起,语重心长道:
“你自生下傅昭,便一日未曾离开他,这孩子从小没爹,你这般一个人当两个人使,看他得紧,如今他既已上了学,白日里大半时间都不在,你不正乐得轻松?最近家里也没多大的事,几亩梁田和铺子有我在管,也不用你多操心。”
“可……”
不等傅屏西说完,祖母又道:“你早便会打理家务管账,如今阿湘大了,是该学一些的时候了,你便随采月去了吧,就当散散心,偶尔放松放松,最好是阿侠也能一起。你们这些年在青州也没过几天好日子,该一起去游玩一番享享清福了,傅昭由我和你爹照看,不会有事,便当祖母我给你们放几天假。”
姐姐仔细思索,祖母说的也有理,她实在无法反驳,只好应下。
不同于岑湘的偶尔激进来事,姐姐几乎一直都是温柔安静的,她从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相伴终老,有一儿半女在膝下承欢,安稳的度过余生。傅昭的到来虽是意外,但殊途同归,没了心爱之人,她便将全副心思放在了这个儿子身上,眼珠子一般珍惜,每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六年来几乎未曾有一天离开过他。
也是时候给她自己,给傅昭留出一些空间了。
次日一早,傅屏西便带了一行随从和母亲慕娇侠一起上了江家的马车,这一趟离开,起码也要等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了。
姐姐和母亲走了,父亲天还没亮就要上朝,祖母虽说会护着傅昭,但毕竟年纪大了身子惫懒,还要管理家务,才送了几日傅昭上学,便索性将这担子甩给了岑湘。
送完傅昭,岑湘便跟着祖母学着算账,打理田产之类,家里少了两个说话的人,但日子依旧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