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往往知道身是客
“往往，来一下。”
噩梦般的声音又来了，陈往身不由己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恋恋不舍但极其迅速地离开了书桌，一拍脸，笑嘻嘻地跑到了厨房。
“赵阿姨，怎么了？”
对方看都没看她一眼。
“快快快，把这盘木耳炒了，还有这盘蘑菇，快一点啊，少爷马上回来了。”
“好嘞。”
出去上补习班的林境就是这个女人口中的少爷，也是彼时陈往暗恋的青梅竹马，而这个毫不客气地使唤着陈往的女人是林境家的保姆，听说从林境三岁多的时候她就在了，活脱脱一个林家的“老人儿”，陈往三个月前搬过来的时候，还是这位赵阿姨去家里接的她，但自她来了这里，这个女人就一直捧着林境，又是端茶又是送水送点心，几乎无微不至，而对她只是想方设法让她干活儿，比如泡茶烧水做饭买点心，活像灰姑娘的后母。
如果没有对比，陈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哪家的孩子还不帮大人干点活儿了，她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小姐，但是…偏偏是有对比的，态度也好，行动也好。
她不是不能理解，谁让她是客呢，还是那种住在人家家里吃白饭的不速之客。
她规规矩矩地炒着木耳，赵阿姨从柜子里拿出碗筷开始往饭桌上摆。
“啪嗒。”
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林境回来了。
他一进客厅就看见赵阿姨在摆放碗筷，可是他分明听到了“刷刷刷”的炒菜声，探头去看厨房里，果然看见陈往在用铲子“敲打着”锅，陈往也看到了他，冲他微笑。
林境却笑不出来，徐阿姨也就是陈往的妈妈出国工作，是他跟徐阿姨建议让陈往住在他家里，一是因为陈往不想出国，二是因为他的父母工作忙常常不在家，三是方便上学，他明明答应了人家徐阿姨会好好照顾陈往，结果呢？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陈往干活儿了。
林境气得书包都没放，站到赵阿姨跟前就说：“赵阿姨，你又使唤往往，再这样我就告诉我妈了。”
赵阿姨根本不怕，一脸的义正辞严。
“女娃就该多做家务嘛！不然以后哪家人愿意要她哩？我这不也是为她好嘛。”
赵阿姨是纯纯的乡下人，陈往隐隐感觉得到她是有些“重男轻女”在身上的，但没想到竟然能够“轻”到这种地步。作为接受了十几年现代化教育的青少年，陈往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惊吓，她竭力地按压住了自己的世界观，不让它出来横冲直撞。
同样是听了这话的林境，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在他发作出来之前，陈往笑嘻嘻地露出一排大白牙，端着一盘子漆黑的木耳，从厨房飞速地凑到了林境眼前，解释道：“赵阿姨没使唤我，我只是帮忙炒个菜，真的。”
在别人家里更要懂事，不要添麻烦，陈往深得徐女士的教诲，从小到大都很省心，没让谁生过气更没闹过小脾气，别人尴尬的时候还很会给人台阶下，看到台阶，赵阿姨立刻顺着杆往下爬，慈眉善目地说：“你看，往往都说了，你这不…冤枉阿姨了嘛。”
林境怒气冲冲，陈往懂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别看整天笑嘻嘻的，其实什么委屈都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没人比他更清楚。
生气是真的生气，但是文明的少年说不出什么狠话，只能咬牙切齿道：“往往下学期就高三了，学习任务很重，我希望阿姨你以后不要再找她帮忙。”
赵阿姨讪讪的笑了笑，没再作声。
当晚，身处高三的林境一通奋笔疾书之后，从二楼下到客厅散心，正巧撞到了抱着一盆脏衣服陈往，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整十二点。林境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境处于最后的冲刺阶段，睡得晚很正常，而且陈往向来是早睡早起型选手，鲜少见她熬夜。陈往不敢说实话，其实是赵阿姨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叫醒了她，说是要下班回家了但是发现陈往的衣服还没洗，叫她自己洗一下，毕竟是自己的衣服，而且只是放进洗衣机里，等着收就好，陈往想都没想就说了声“好嘞”。
想起来林境今天对赵阿姨发了脾气，虽然平日里陈往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忙，但她不想被人看成个麻烦事多的孩子，这下如果被林境知道赵阿姨没洗她的衣服，那她岂不是又要引发一场不愉快了。
脑子飞快转动，得想个好说辞。
说辞还没想好，林境先说话了。
“熬夜洗衣服？”
陈往点点头，说道：“白天只顾着写作业了，忘了洗衣服。”一边说，一边端着盆儿去找洗衣机，插上电源，打开洗衣机，飞快地把衣服团起来放进去，关上洗衣机，扭动设置按钮，一气呵成。
听到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陈往安然地舒了一口气。
“哥，快睡吧，晚安。”依然是呲着牙，开心的样子。说罢，陈往趿拉着拖鞋跑上了楼，像只落荒而逃的小狗。
看看洗衣机里翻滚的衣服，再看看晾衣架上自己那已经快要干透的衣服，林境回房间拨通了一个电话，现在那边大概是中午。
通了，惊讶之余，林境喊了一声“妈”。
对面似乎正在忙，一片嘈杂，是他不熟悉的语言，冷淡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五分钟。”
林境看了一眼表，没时间失望，直奔主题。
“可以把赵阿姨辞退吗？换一个或者不再雇佣保姆，都行。”
“不行，我已经答应你收留陈往，其他的事情都得听我的。”
收留，林境想反驳，但看了一眼表，强忍着说道：“我答应你再也不见林正宇，你给我把那个女人辞了。”话语里难掩的怒气，对面听得出来，更知道他在因为什么生气。
“成交。”
对方原本就在这里等着他，林境既然拨了这通电话，就早已猜到了结局，他正要挂断电话，就听到对面悠悠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之前还说打死你也不和林正宇断绝联系，没想到陈往受点委屈就沉不住气了，你…”
还没说完，严凡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忙音，“嘟嘟嘟…”，那小子竟然挂了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