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积蓄力量
卖符?
孙老刚刚经历了太多,他觉得他才六十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搞不懂这个疯狂的世界。
眼下有三个“凶神恶煞”、“杀人盈野”的煞星,伸出他们“满是血腥”的手,夹着一张纸片问你:“你看看这个东西,值多少钱……”——是你的话,你买不买?
孙老其实本心上并不想买,但他着实是怕了这三个活祖宗。这几位爷虽说杀的都是马匪,可细究起来那马匪本来也不想动手的,倒是他们几个不依不饶,非要找茬弄死人家。
老头子活够六十几了,在这个时代算得上长寿了,吃过见过,人生阅历海了去了。周梅云这么一问,哪里还有看不出来的?这一次的事件,纯粹是这三个家伙故意做局,拿那陈当家的一伙做文章,给他推销产品……
嘿,拿一整个马贼团伙做广告,这三个年轻人的手笔真真是极大。
不过话说回来,单纯不带立场的说,孙老还是颇为佩服这三个人的。三个人里,孙老一开始最欣赏的是喻超白,这小子挂名“嘎柱儿”,三五句话,拿捏住自己和护卫们的心理弱点,顺理成章的就带着三人融入进来。不久之后,孙老又发现年纪最小的这个也颇为不凡,这么点大的孩子,一个人控制住了整个商队,露的几手本事,茬子极硬!
然而最让孙老心惊胆战的还是这长得大老鼠一般的周梅云。这个家伙真正是面带猪相心头嘹亮,他与那陈当家的针锋相对,人在明处,一旦出事,最先倒霉的就是他。可这小子呢?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光这份气度,就自不凡。更别提他这些稀奇古怪的纸片了!
孙老看得分明:正是这一连串的纸片,轻松的就把两百多号剽悍的马匪们炸成了焦炭!
这些纸片,还真就极有价值!
倘若这东西商队里人手一叠,那……
老头子感到心跳的“咚咚”的。
要知道那些马匪都是抱团的!他们纵马驰骋,需要聚集起规模,才能最大发挥出马匹的优势!
然而方才的冲突里,孙老看得一清二楚,这种纸片恰恰是最克制成规模的团队的!
两百多人,用了那么一小叠而已,就能炸得尸骨无存——而且二当家的纵马冲过来时,这种东西先就爆了!换句话说,这东西飞出去的速度比马还快!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拿着这种纸片的商队,以后根本就不必惧怕什么马匪山贼了!
马匪仗着马匹驰骋,就是规模大了才有威慑力,然而有了这种纸片么……除非是散开,否则根本就是靶子。然而一旦散开,岂不更加自寻死路么?
日后做生意遇着了马匪,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就炸他一通,还给什么过路费?不用再给马匪们过路费,这一笔笔下来,又能多赚多少银子?
况且么,老头子转念一想,思索片刻也就明白:喻超白三人的做法,彻底绝了他们这伙商贾的后。
喻超白他们灭了陈当家的一伙,传出去的可就是他们这伙商贾,彻底团灭了这片地界上的一个团伙!日后他们若要再走这条近路,只能凭借这种纸片硬冲!
不买?好,以后你们就绕路,成本就更高,生意只能更难做。何况他们这一伙不买,别的商队莫非能忍得住这等诱惑么?
不过么……
老头子精明的一笑,露出一丝老狐狸的神色:“买买买!这种好东西当然要买——不过小老儿要与好汉打个商量……”
……………
老头子笑得很奸诈。
如果不出意料,孙老刚刚做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笔生意,而这笔生意很可能会保证他的子孙后代无数代的荣华富贵。
老头子做成的生意是:代理商。
他代理的自然就是周梅云的符。更确切的说,老头子刚刚拿下了周梅云的符的总代理商。
总代理商自然也就是独家代理商。这句话看似是废话,然而不要忘记:符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一个新兴产品的独家代理商,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在新的符类产品出现前,孙老玩儿的实际上是垄断。
孙老不能不得意。六十几了还能创业,一不留神就走上了人生巅峰,老头子想想就美滴很,连带着花白的胡须都根根翘起来了。
既然达成了合作,老头子为表诚意,提溜着三刀三百张爆炸符就往车队跑,表示先试试水。
周梅云傻兮兮的捏着三十两银票,激动得有些恍惚。
成了!
赚多赚少其实对于周英雄就是个意思,但这是他第一回做成了事,焉有不激动的道理?
周英雄咧着个嘴杵在原地傻笑,喻超白搡了他一把,抢过豹皮囊,从中又掏出一小叠来,不由分说的硬塞给老头子:“孙老,你买的多,是咱们弟兄第一个大客户,这一些是我们送的。交个朋友么,咱们日后关系还长。”
孙老乐呵呵的捋了捋胡须:“小伙子办事不差,小老儿就却之不恭了。”
喻超白见四下无人,悄悄冲孙老一眨眼,拉着老头子的手就鬼鬼祟祟的说:“孙老爷有所不知。不瞒你说,我们兄弟敢灭了那姓陈的,自然是不怕的。我们其实是替师门办事的。”
师门?
孙老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仍旧满是笑容:“三位是……?”
喻超白连忙瞅了瞅四周,小心翼翼地掏出豹皮囊一亮,从中取出一小把香来。香只露了半截,喻超白就飞快收了回去,压低了声音说:“我们是玄天升龙道的。”
孙老心底一惊。
玄天升龙道给世人的印象倒的确是一心钻研术法的,喻超白露出的豹皮囊和那把“知事香”老头子也看分明了,这一下孙老的心里立刻就有了底。
一老一少又交头接耳嘀咕了一阵,孙老满脸笑的离去,走路都是飘的。
喻超白点了点陈当家的家当:一万五千两。
陈当家的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随身携带了钱财也是道上心照不宣的规矩。万一哪天犯了事,惹来官军,身上有钱就能随时跑路,身上没有,回老巢卷细软就太麻烦了。这习惯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此时反正是都便宜了喻超白三个。
钱分了三份儿,白狼原本不太想要,这东西对他来说没有太大价值。不过想了想,小少年还是收下了,喻弟送的礼物么,哪能不要。
分完了钱,周梅云一拉喻超白,强忍着笑意低声说:“我们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喻超白耸了耸肩:“确实不太地道——这一片可到处都是马匪山贼,要不了多时还会遇到,你说到时候……”
这番话只有半截,其中的意思却展露无疑。
这几个家伙显然还有谋划。
周梅云笑得有点夸张:“你还故意告诉他,咱们是玄天升龙道的?”
喻超白眨眨眼:“那当然。‘知事香’都放咱们兜里呢,咱们说咱们是,谁能说咱们不是?”
这把香还是分别时秦真元所赠,没想到转眼间就有了新的用途。
白狼笑嘻嘻的凑进来:“我看那位孙大爷下次再遇着马贼,恐怕比咱们还要更狠。”
这话说得不错。这一片的马匪山贼都是通了气的,今日灭了陈当家的这二百来号,孙老这一伙已被彻底拉下水了。日后他们跑商的要继续走这条路,要么加入别的商队,要么就只有一路硬过。
加入别的商队?肯收留这帮小商户的商队基本也都是抱团的,实力大差不差,能比孙老这一伙强到哪去?何况孙老和这些商人,大多都是老交情,平素还能照拂一二。
那就只有硬过。
现下是他们这伙商人得了趁手的装备,又早已被拖下了水、绝了后路,只怕到时候动起手来,一个个都不肯容情了。考虑到这帮家伙平素是被马匪欺负得惨了,也难说他们到底会下多狠的手。
人的心理其实就是如此,倘若先前他们咬着牙交了钱,现在就绝不肯与马匪们动手。然而底线被打破之后,这帮人没了退路,自然也就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们没得选。
……………
孙老嘴皮子乱翻,期间也不乏质疑的、闹着玩脱队的,但老头子七说八说,还真在把三刀符卖出去的同时,保证了无人脱队。这份本事看得周梅云羡慕得紧,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学着老头子讲话处事,免得日后又得罪人。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都走到这里了,前后的路无一处不凶险,世道又乱,独自离队回乡不仅赔的更多,也更危险。这些人敢走到这里来赚钱,性子里绝不缺乏勇气,一个个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喻超白仍旧躺在车队里,可惜这一次护卫们眼情躲闪,畏畏缩缩的,没有一个敢与他说话了。
喻超白想了想,笑嘻嘻的朝之前与他递水的那名护卫招招手:“大哥,你咋不说话了?我是嘎柱儿啊。”
护卫被他叫住,实在是无奈,又不敢不搭理,只得一抱拳:“诶,这位好汉,叫我徐德龙便是。”
喻超白笑嘻嘻地抽出几张银票:“来来来,见面有礼,见面有礼。”
徐德龙有些摸不着头脑:“好汉,咱们弟兄是无功不受禄,这笔银子非是不敢收,只是须有个出处。”
徐德龙是有些怕了。这位爷之前生生撞死了一匹马,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怎么看怎么吓人。就这种人给你递钱,哪里敢收?谁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喻超白见他不肯收倒也不恼:“徐大哥,兄弟之前与诸位谈了些话,这才晓得你们是‘裂天剑派’的弟子。兄弟我也没别的意思,这点钱就是请诸位喝茶,交个朋友。”
“裂天剑派”这名字听着着实有些唬烂,不过却是大夏注册过的正规门派,于陇右一道还是有些名气在的。这个门派其实也不大,或者说陇右道如今还能存在的门派,除了玄天升龙道有特殊的宗教原因,总体上规模都不大——大的早都被唐古坨人剿灭了。
这“裂天剑派”在外人耳里声名不显,不过在行商坐贾的行当里就颇有威名了。这个门派的主打特色或者说生存之道是:出师快、服务好。
他们的生存之道就是徐德龙现在干的营生。
给这些小商户做护卫,虽然挣得不多,但“裂天剑派”出师快,弟子护卫的服务好,每年都能源源不断的持续输出弟子,在这护卫一行里,还是颇有人脉的。
譬如徐德龙这一伙,他们在护卫中占比极大,上百人的护卫队里,起码有一半是这“裂天剑派”出来的。这些人也分不清是师兄还是师弟,索性以年龄论资,徐德龙就这伙人里岁数最大的,因此也就暂时做了他们的领头。
徐德龙所说的那句“非是不敢”,也是出于这种同门情谊,给自己壮壮胆色。
不过喻超白不吃他这套,同门情谊?得了吧。“裂天剑派”有多少弟子,自己也说不清,因为一旦出师,后续的发展他们门派也就再不过问了。
这样职业学校式的门派,哪里有真正的大门派的弟子那样动辄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凝聚力?
喻超白咧嘴一笑:“徐大哥,你也休要诓我。你们的根脚我是晓得的,我也不瞒你们,直说吧,我看上你们了,想招募你们替我做事,你看如何?”
徐德龙面色一变。
喻超白摆了摆手:“你们放心,我是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的。你们干护卫,一年下来,能赚二三十两就算不错。不如跟着我去,我保证你们一年赚的少说也有这个数。”
他伸出了一只手掌。
五十两?
徐德龙很难说自己不心动。
他们干护卫,做到“正镖师”,一日辛苦下来,赚个几吊钱就算不错。这一行也算不得稳定,要看客户需求量如何,因此非是积年的老镖师,手里是没几个固定的客户的。成日介日晒雨淋,还得担心遇着了狠心的贼人,病了伤了,这都是要银子的。一年下来,二三十两银子的收入,大半倒买了汤药,哪里能存的住钱?
不得不说,喻超白提得数字很诱人。
见徐德龙面露难色,喻超白又递了几张过去,喝道:“些许钱,喝喝茶罢了!婆婆妈妈的,成什么样子?”
他这是刚才积了威,这伙护卫平素虽也见过生死,但哪里见过活活把马撞成血雾的?
喻超白这么一喝,徐德龙鬼使神差就接了钱,回过神来后叫苦不迭。
喻超白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孙老在前队听得龇牙咧嘴的,这小子是在公然挖他墙角。
徐德龙与孙老合作过多次,彼此之间也熟络,谁知几句话就被那小子挖走了……
喻超白不搭理孙老,他盯着徐德龙说:“我知道你们这时候心里不情愿,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要带你们去投军。”
他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实话说了吧!我睡了一个妞,这个妞的家里,背景很大!为了娶她过门,我得快点崭露头角!我要去投军,但我不打算从士卒做起!只要你们随我去,我自然是做了校尉,但我还有本事让你们人人都可做得亲军!”
他一指徐德龙等人,喝道:“好了!话已至此!我这人也不愿多费口舌!接了我的钱,够胆的就随我来,你们敢么!”
护卫们有些心动了,心动很快演变成了骚动,交头接耳的商谈声开始此起彼伏。
显然,这伙护卫已经活动起了心思。
白狼看了看后面的骚动,问:“喻弟真有本事让所有人都做亲军么?”
周梅云笑得有些猥琐:“要不了多久,他就有五十多号兄弟了。等他哪天拉起五千个兄弟,只怕大夏朝廷还得主动请他来做个将军——校尉?你觉得小鱼这家伙看得起么?”
白狼想了想,觉得校尉确实是小了,起码听起来就不如将军威风。但转念一想,觉得什么事都不如在胡儿原上抓羊快活。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眼瞅着天色将暗,突然“轰隆”一声,前头的几匹马一起掉进了一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