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卧龙凤雏(下)
术士?
术士倒的确是不差钱的,但周梅云这副衰样,他像是术士?
喻超白狐疑地打量着周梅云,就像他在山上打量猎物一般:“你是术士?”
周梅云尽力挺起胸膛:“不错!你周大哥正是术士!”
想象过很多次的纳头便拜并没有出现,周梅云对此倒是本来也不太抱希望,毕竟他早就被生活毒打过太多次,这点心理素质还是具备的。但喻超白的反应着实是过于伤人了,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周梅云,就好像在打量一只刚刚捕到的黄鼠狼一样。
唔,术士原来长得就跟黄鼠狼一样啊......喻超白盯着周梅云,大感惊奇。
术士在这傻子眼里和黄鼠狼毫无差别么......周梅云盯着喻超白,他又想哭了。
两个人就这么四眼相对地深情凝望,终于,周梅云忍耐不住了:“小子,难道你不知道术士是什么人吗?”
喻超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知道。”他虽然长在山涧,但常年带着猎物下山贩卖,来往沙州各路,术士、玄门遁术这些东西还是听过的。
周梅云这下反倒惊讶了,正面面对一个术士,居然一点也不慌张,面不改色地打量,这小子莫非是一个隐藏的高手?!
可是不像啊.....这小子虽然生得孔武,可是一丁点元气波动都没有,漫说是高手,恐怕压根都没有修炼过。再看他这一身装扮,披着虫吃鼠咬一件破烂溜丢直裰狼皮袍,别着把一看就知道是打柴的朴刀,背后还可笑地背一口锅沿遍布锯齿的破锅......
哦,他还挂了一把弓,一壶箭,除了这一样武器颇具威胁,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乞丐嘛......
周梅云正在思索,喻超白再次开口说话了:“我觉着周英雄看上去并不像术士。我打下过封豚,也弄到过拦山君,它们虽然是兽类,但由于修习了玄门遁术,长得却比那些蠢笨的同族英武多了——所以我以为术士都是很帅的。”
周梅云血压开始升高。他觉得他的脸前所未有的烫。
喻超白继续说:“再说你又没有展示过遁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周梅云血压持续升高。他的拳头开始收紧,他觉得他想要动手打人。
喻超白无视了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周梅云,发表了最后的总结:“再说了,周英雄也看出来我是一个穷光蛋,你如要坑骗那些去胡儿原抓捕白狼的好汉就自去,我看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喻超白觉得自己还是心善了,如果不是自己签订了昭文,亟需一个糊口的差事,放在平时,他早就一拳揍扁周梅云的鼻子了。
他拔脚要走,不料周梅云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再一细看,嚯,周梅云脸上已经彻底涨红,超高的血压撞得周英雄的耳膜嗡嗡地响,只见这位周英雄冷笑一声:“哈,看来不给你露上一手,你是铁了心认为我是一个骗子了!来!你来观看!”
喻超白警惕地抱着刀:“我才不看。”
“你!我......靠!”遇到这样的极品,周梅云气急,他开始无能狂怒:“你跟我出城来!我的遁术威力绝伦,在这城中施展,没来由坏了许多性命!”
喻超白原先是想要拒绝的,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最后都要出城,随他出城怕得什么?
一对卧龙凤雏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出了城,才走了十七八丈,仍旧还能勉强看到城门那些吊儿郎当的胡儿城门郎的面目,周梅云就再也忍耐不住。
他恶狠狠地与喻超白拉开几步距离,气冲冲地长啸一声,胸腔好似破风箱一般扩张,看起来像是得了鸡胸一般,竟真有了几分豪迈!
只见他将一直攥成拳头的手(天可怜见,这一路他的拳头都捏得梆硬......)摊开,当真一团黄沙便扬了起来!
周梅云行云流水做完这一整套接化发,开始得意洋洋起来:“如何?我这遁术是否大有可为?”
然而这团沙不偏不倚,正飘进喻超白的眼睛里。他使劲揉着眼睛,大骂道:“可别惦记你那瘪犊子遁术了,沙子进了我眼睛了!”
显然,周梅云倒是的确没有什么坏心肠,他真的连忙过来替喻超白清理眼睛,但他这一溜小跑跑得急了些,脚步就有一些重了。
脚步重了原本也不打紧,但喻超白此刻却是眯着眼的,他在山间狩猎野兽,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今日这般的状况。自己眼睛迷了,对面却又有人急速冲来,这一瞬间,狩猎本能可就发动了!
他的手几乎刹那间就缠上了周梅云的脖子,勉强忍着难受半睁着眼,身体绷紧,一股力自小腿至腰,猛地就一弹出,整个人就这样压了上去!
周梅云被这一扑,瘦小干枯的身材立刻就被压在了喻超白身下,他大张了张嘴,一个“啊”字还没出口,就被喻超白用外部施加作用力的方式挤了出来,这一口气却正好吹在了喻超白半眯着的眼里......
.................
待喻超白睁得开眼时,首先看见的就是周梅云一脸的讪笑。喻超白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但想了想总归是自己急躁在先,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我好了,周英雄这就走吧,不要耽误我赚钱糊口。”
不料周梅云固执地摇头,他声称是定要前往胡儿原的。
喻超白觉得脑壳疼:“我的确可以算是与你同路,但是......”
周梅云理直气壮地说:“我只不过是与你同行一段而已。再说你不是能打死拦山君、封豚么,咱们怎么去不得?”
喻超白感觉此人的胜负欲比那管事还要可恨:“好小子,你在这里等着呢。”他开始后悔讲出自己打死过精怪的丰功伟绩了。
谁知周梅云豪横异常:“你都能去,我如何不能去?我这一手遁术......”
喻超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搞得牙疼,又听到他还在吹嘘他的遁术,不由龇着牙提醒他:“以周英雄这点本事,走不出几里,就有性命之忧。”
周梅云极力反驳:“胡说,胡说!我这一手遁术,哪里去不得!”
随即他下定决心一般,一咬牙,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大串黄色纸片来,拿线穿着,就如同女子钟爱的风铃。那些纸片上写着歪歪扭扭的线条,中间都是一个字,细看能看出都是什么【爆】【雷】【聚】等字样。
喻超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挠了挠头,说:“你这是什么,歪歪扭扭,涂鸦么?”
周梅云神色严肃:“小哥不要取笑。你看。”
他扯出一张写了爆字的纸片,用食指中指夹住。喻超白看的分明,随着他的两指夹住,那张纸片上,涂鸦一样的笔画飞速地排列组合,墨迹好似活物一般移动着,随着一声“去”,那黄纸当真笔直地朝城门处穿着铠甲的胡儿兵飞了过去,自行贴在了铠甲上。
这一段距离,少说有十七八丈。
喻超白大感惊奇:“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胡兵大抵也没见过这东西,他也大感惊奇:“这是什么玩意儿?”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这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突然冒起了黑烟,暗火在一刹那变成了明火,燃烧的介质显然就是上面的墨迹。那些墨迹遇着了明火,没命地朝火中钻去,随后就是砰地一声!
霎时间黑雾滚滚,人肉烤熟的香气传来……铁甲炸的稀烂,里边的胡人开膛破肚,人自然已是死了。
极短暂的寂静过后,出城的人群立刻骚乱起来。
“杀人啦!”
“快!快逃!”
当街炸死了人,城里的,城外的、尚在城里正要出城外的,人们立刻作鸟兽散,好似水银泻地,几个胡儿兵瞬间就被人群冲的七歪八倒,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周梅云看的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看到有唐古坨胡兵东倒西歪地往他这里来了!
这些胡人手里早已拔出了佩刀,当场就砍杀了几个——他们的目标正是二人!更有甚者,几个伍本、钦本一般戴着臂环的角色已骑着马赶来!
意识到闯了大锅,周梅云终于想起来什么,他看向喻超白,弱弱地问:“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逃跑?”
然后他就被一只臂膀协起,夹在腋下,好似耍把式的夹了一只猴一般,两个人——哦,喻超白一个人不住地跑。
.................
那些胡儿兵穷追不舍,喻超白连滚带爬地一口气跑出有二十里,身后人声才散了。喻超白连日来只吃了一张蒸饼,夹着人这么一通跑,累的一下子瘫在地上,边喘气边骂:“你这混蛋真是害人不浅,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居然对着人放!我%☆*&@%……”
他感觉自己的肺就像被人用通红的烙铁烫过,干瘪瘪的没有一丁点水分,每呼吸一下,喷吐出的气流都烫得惊人;而他的嗓子眼则像是被彻底干凝的浆糊粘住的两张纸,每扯动一下,嗓子眼比肺部呼吸还要更疼。
周梅云被夹着跑了一路,胸腔一直被勒着,一张脸早就憋成了紫色,他翻着白眼,颤颤巍巍递过去一袋水:“别,哈啊(喘气声),别骂了,我,哈啊,哈啊,来,哈啊,哈啊,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这个理由是夏人完全无法拒绝的。
来都来了,周梅云肯定是不能直接回去的,谁知道这时候胡人们是不是正搜山检海地拿他。喻超白更没道理回去,他本来就是要出城赚钱的。
狠灌了几大口水,待回过了劲,喻超白箕坐着挠了挠头:“整口吃的呗?”
周梅云正捧着水囊喝水,听到这句话,随手就把水袋一放,有气无力地取出一个豹皮囊,掏出两半个黑硬的胡饼来——看来他那些危险的纸片就是在这豹皮囊中储藏着的。
这种食品看来倒是颇像是西域的部族常吃的馕。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吃这种东西却要注意,刚刚烤好的馕自然是松脆好吃,但这个已经完全冷却的么,就须用水泡着吃了。
他递了半个给喻超白,完全没有注意到喻超白正目瞪口呆地看他,正要问哪里不对,突然他就知道为何如此——他已经感觉到了那股湿意。
原来他只顾着递馕,水袋却没塞上,此时已经流的七七八八了。
喻超白看了看手里冷透硬透的馕,人快哭了:“没,没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