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磨合期
水、水没了......
喻超白欲哭无泪,周梅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好象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梅云讪笑:“这个......我只准备了这个......”
喻超白呆呆地看着他:“没有水,这东西可怎么吃?”
这句话完全可以算是明知故问,这是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没有水,那就别吃了嘛。
喻超白拿着半块馕,沉甸甸,硬邦邦,手感就仿佛一块顽石,他琢磨着还是应该吃下这块馕,可是怎么吃恰恰是现在最大的问题。现在,他的肚子又开始打起了鼓,原本吃的蒸饼提供的那些能量由于下午夹着周梅云跑路而消耗得罄尽。翻来覆去地看了足足有半响,他抬起了头:“不如咱们把这东西烤热吧?”
重新加热一下,的确不失为一种办法。假设二人的手法娴熟,没准还能重现这种食品刚出炉时松脆甘甜的美味。
此时的天色已一分一分的暗了,本就寒冷的天气,开始夜间的降温。周梅云在一盏茶的时间之前尚且还能勉强看清对面箕坐着的喻超白的面容,现在也只看得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了。起风了,十月下旬的沙州的夜风,就如同有人往你的怀里死命地砸冰溜子,力道大得出奇,还兼具着低温的寒冷,周梅云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来就算不是烤馕,也应该生一堆火,暖暖身子。
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周梅云吸了吸鼻子,哧溜一声将即将弹出洞口的鼻涕吸回鼻腔,他哆哆嗦嗦地从豹皮囊里扯出那一长串的“风铃”来,撕下一张就准备贴。
喻超白的眼睛倒是夜里颇能视物,他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拍掉,制止了这个举动:“你干啥?你想把咱们的食物炸掉吗!”
周梅云感到莫名其妙,他想要反驳,然后就看到喻超白斜睨他。随即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操作失误炸死了人的先例,讪笑了两声,没有再动手。
一对卧龙凤雏就这样尴尬地坐着,谁也不知道具体应该做些什么。
其实周梅云很想解释他刚刚要用的纸片是只能生火、不会爆炸的。不过喻超白不同意,他也不好继续做。
好吧,其实周英雄就是怕喻超白揍他......见鬼,这个小子的力气大得不像人!他夹着周大爷跑路的样子虽然狼狈,但他连蹦带跳一口气跑了十几二十里的风采实在太顶了!
喻超白的想法则更简单:开什么玩笑!对面这位周英雄,荷包里一长串会爆的纸片,我若是起身去生火,他给我来上一下,我就完了!
显然,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喻大爷的警惕心比周英雄的自尊心更加让人头疼......
时间就在二位英雄的激情对视中流逝。虽然他俩的目光确实快要擦出了火花,但这种火花很快被证实是生不出真正的火的。
此外,事实证明,喻超白忍受饥饿的本领确乎是顶级的,得出这一判断的依据则是周梅云越来越紧的拳头和越来越亮的眼睛——拿着食物却只能干看着的怨念让周梅云恶狠狠地盯着喻超白,眼睛就在这专注的注视中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光,唔,绿的那种。
“你瞅啥?”喻超白也饿得很痛苦,他回瞪过去。
咕噜噜——
这是周梅云的肚子正在发出抗议。
周梅云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喻超白,眼中闪烁着熊熊的战意。
喻超白吓了一跳,如临大敌。就在他摸向自己的刀的时候,饿晕了头的周梅云闪电般扑来,一个漂亮的懒驴打滚,手中已经牢牢地拿捏住喻超白的那块囊,以一种令喻超白都惊叹的速度,狠狠地咬了下去!
卧槽!喻超白目瞪口呆,他赶紧想要开口阻止,但是已经晚了......
咔吧!!
关于这一声脆响的载体,究竟算不算是在周梅云的嘴里?这个问题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每逢聚会都会被已经贵为晋王的喻超白和开创了仙符宗的祖师周梅云拿出来讨论。
不过那是很多年后了。
现在的问题是:那块完好无损的馕仍旧如制作它的厨子一般顽强地存在着,体现出劳动人民的坚韧和不屈;而周梅云标志性的两粒龅牙,已经只剩下了一颗......
刚刚损失了一粒宝贵的门牙的周梅云捂着腮帮,呼天抢地地悲呼着:“我的牙!我的牙......呜呜......”
——这其实并不能怪周英雄莽撞。他从小生长在豪族,哪里经受过饥饿的痛苦?对于常年丰衣足食的周梅云而言,他实在没有多少挨饿的经验。他这时候确实是饿极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被人夹着跑了二十里,就好像骑马赶了一天的路,那种颠簸可比寻常走路要累人多了。
他实在是饿惨了,以他的家世,活到现在也不曾吃过这般苦。所以那一咬,着实是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种馕原本就是以能够长期储存作为第一制作要义的,一旦冷却,当真是要多硬有多硬。更何况,此时已经可以算是陇右道的冬天,冷风一吹,本就硬得惊人的馕就冻得石头也似了!
周英雄不常在外走动,没有经验,其实倒并不是不可原谅。本来么,断的又不是喻超白的牙......
不过喻超白喻大爷也正饿得烦躁呢!
喻大爷听着周英雄上气不接下气地干嚎,原本就饿得烦躁的意志力还要抵抗周英雄的穿脑魔音,憋了一整天、一肚子的火蹭蹭地往上撩:“喂!别嚎了!不就是断了颗牙嘛,回来了你去镶个金的不就行了!”
这话一说出口,就有开团的嫌疑了。
周梅云听得不是滋味,他决定对线:“敢情那不是你的牙!再说咱们还能不能回城都是两说呢!”
一对卧龙凤雏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开始互相推诿甩锅起来。
喻超白饿得火大,语气不善:“你还敢提这一茬?造成咱们看着吃食、却将要饿死的恶果的起因,不就是你做事情不计后果,随便对着人乱用遁术么?这个锅必须你背,你哭什么!”
周梅云立即反驳道:“炸死的那是胡儿,蛮子,入侵了大夏的坏蛋,不能以大夏百姓的标准看待!”
喻超白想了想,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一琢磨,发现这样讲,锅就被周梅云甩飞了。没人背锅就没人负责,这样是推诿扯皮的大夏官场作风,不应该学。
于是他表示:“这个环节可以算你讲的有道理,但是光天化日炸死了人,惹出的动静太大,为此连累了咱们俩跑路,此外还有几个无辜百姓被砍死。这都是你周梅云的锅!”
周梅云大声叫冤:“这是你不信我的遁术在先!你可以羞辱我长得丑,不能污蔑我的遁术耍得溜。再者说,砍死百姓的是唐古坨胡兵,这个锅我不背!”
喻超白倒吸一口凉气,呸了一口,立刻反驳:“论及甩锅,即使放眼全沙州,你也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就你那遁术,要不是我夹着你跑,你不是就被当场抓获了么?”
周梅云冷笑:“本仙师一手遁术卓尔不群,你看这沙州城,黑洞洞,正要俺赶上前来,杀他个干干净净。”
喻超白一听他还在吹嘘“遁术”,气不打一处来:“还搁这惦记你那瘪犊子遁术呢?靠你那一手甩沙术,再有十个咱们也没了!这个锅你必须背!“
听到甩沙二字,周梅云气得脸红脖子粗,整个人好似一根烧红的铁钎,他唾沫横飞地反驳:“我再说一次,你可以侮辱我长得丑,不能污蔑我遁术玩得确实溜!你亲眼看到了我那一张‘爆炸符’,威力如何?我大夏官军只要一千张‘爆炸符’,光复沙州岂在话下?除了‘爆炸符’,我还有‘聚水符’,只消一张,就可以凝结水汽,聚起人头大小的水!你懂个什么?这个锅我不背!
喻超白大怒,啪嗒一下,伸手就将后背背着的铁锅甩了下来:“来来来,锅在这里,拿你那瘪犊子遁术聚个给我试试?”
周梅云脖子一梗:“试试就试试!”
....................
真香!
半个时辰后,饭饱水足的二人惬意地摸着肚皮,各自感叹。
聚水符当真有用,火则是由火符生起的——火符也就是一开始周梅云试图使用、被喻超白阻止下来的那张纸片。
晚餐自然仍旧还是馕。
周梅云小口小口地撕着泡软了的馕。这倒不是因为他还不是很饿,而是因为半个时辰前,他在饿疯了的情况下试图直接咬碎这块面疙瘩。嗯,成果惊人。两颗龅在唇外、野蛮生长的门牙现在只剩了一颗,周梅云目前的音容笑貌更加有辨识度了。
喻超白咂了咂嘴,回味着面饼里依稀残存的谷物香气和美拉德反应短暂复苏造成的蓬松口感,和着水一起煮熟的馕饼好似浓厚的汤泡饭,对于山里小土鳖来说,这就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人在刚吃饱了饭的时候,往往心情都很不错。
趁着这光景,喻超白首先开口,表示道歉。
周梅云摆摆手,那意思是我也有错,此事休提。
既已吃饱了饭,闲来无事,喻超白便问及周梅云:“那些纸片,能算遁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