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风沙
“啥玩意儿?走蛟?”周梅云大张着嘴,不曾想一口黄沙瞬间灌了进去,他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
喻超白连忙递过去一个水囊:“漱漱口。那个马真人确实是这么说的,我瞅着再打他,他也还是那副说辞,索性就敲晕了他。”
周梅云“哇啦哇啦”地漱了口,吐出一大口浑浊的泥浆来,不住地“呸”着:“我觉着倒也不能说就全不可信。可有一条,纵然真有什么走蛟妖仙,与咱们有多大干系呢?你莫非动了心思?”
喻超白摇摇头:“我对这事儿没多少兴趣。我就是问问你,听听你是怎么看待这回事的。”
“嘿,照我说,那小子八成是挑拨离间咱们呢!不过么,你若是真的想去,我陪你走一遭又如何?”周梅云终于清理干净了口腔中的沙子,他伸出爪子拍了拍喻超白的肩膀,“真有什么走蛟,它的住处,纵然比不得龙宫中成片的宝贝,想来金山银山也不在话下。你若想去,倒也正常。”
仔细想了想,喻超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嘿,若真有金山银山,谁敢说自己不曾动心?可是这泼天的横财,也得咱们有命花才行……就凭咱们俩这点能耐,漫说是妖仙,再来一头精怪,咱们都得忙活好一阵。这笔钱实在不是你我能取的,我只挣自己能挣到的钱,这个事么,就无福消受啦。”
周梅云捂着嘴,声音瓮声瓮气:“你说得不错,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最终就倒在一个贪字上,懂得知足常乐才能走得更远。”
喻超白看同伴捂着嘴,他也有样学样:“我说——这风沙大得实在古怪,咱们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周梅云的认同,二人于是互相搀扶着,往一处背风的沙丘走去。待走到了目的地,周梅云急不可耐地跳将起来,体似筛糠般不住地抖,看上去就好像一只上串下跳使劲扑腾的公鸡。不过这也难怪他如此,随着他的跳动,袖口、裤腿、下襟不住地往下掉着沙,很快就堆积起一小片沙丘。
喻超白此刻庆幸起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很不合身了。他原本的衣服早已经被当路君划成了碎片,此刻穿的却是周梅云的旧衣。他的身材比周梅云健壮了许多,这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套箍在身上的绳索,紧绷绷的,倒是有效的防止了黄沙的钻入。
望着肆虐的黄沙,听着怒号的大风,喻超白不无担忧的说:“这风沙定有古怪。莫不是咱们闯进了‘沙小生’的领地——我说,老云,你见过‘沙小生’没有?”
周梅云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沙小生……在这胡儿原,若说还有比那专做无本买卖,搞黑吃黑、剪径劫道的绿林好汉更加令人畏惧的,恐怕就只有这所谓的沙小生了。
这种东西之所以令人畏惧,倒不在于这种精怪有着多么厉害的遁术,而是因为这帮家伙全都是狂躁症。
在大夏的俚语中,沙小生原本是骂人的俏皮话,指的是人的那话儿……不过么,用来形容这种愚蠢的生物却意外的贴切。
首先是外形。这种东西就好似一个个由黄沙堆成的,唔,沙雕,歪歪扭扭的形体,长得实在不负责任极了,看上去就好似是漂浮在空中的一团沙土块。
其次是特性。它们通常都是独行客,喜好风沙干旱,能用一些低等的遁术,常常偷袭行人。还记得么?前文曾经说过,这些家伙都是狂躁症,它们时不时就会脑子发热,到那时,主动攻击大队的客商也只寻常。
这是因为这种东西极度地厌恶水,一旦被它们察觉到携带了水,它们就会恶狠狠地扑过去,结果就是沙子做成的身体迅速被水打湿、变重,最后淹死,所以这种小东西除非是生在大漠,否则一般倒也活不长。
它们的感官极度灵敏!往往隔着一二里,都能听到水流声!
要命的地方恰恰就在这里。就算旅客没有把水佩戴在身上,可……人的体内,莫非不是流动着血液么?!
一旦遭遇了这种东西,它们轻易的就会脑子发热(假如它们有脑子),接着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包裹住受害者,一点一点把受害者体内的血液吸干!
活活被抽干血液,这是多么痛苦的死法?
周梅云脸色苍白,显然是想到了关于沙小生的种种可怕传闻,他勉强摇了摇头:“这种东西我可没有见过,我情愿我永远都不会遇着它们。”
喻超白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周梅云:“那么恭喜你了,或者恭喜咱俩,这次遇到的还真不是沙小生。”
他一指前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次遇到的是‘黄风怪’……”
周梅云呆住了:“你说啥?‘黄风怪’?”
黄风怪倒是比那沙小生要温顺一些,起码它们不太喜欢把人的血液活活抽干,性子也是怯懦畏缩,算得上贪生怕死。
然而可惜的是……这里说的是那种落单的家伙,大多数时候,它们是群居生物,而且吃人!
一旦让它们聚集起相当的数量,这种肮脏的东西也是敢冲击人类商队的!
想象一下,一大群肮脏卑劣,规模庞大的类人型精怪,嘴里呜呜渣渣地呼喊着人类压根不可能听懂的语言,一经出口,迅速就化作恐怖的风沙……这帮家伙的手里还会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它们会围住行人,一人来上一下,将人搠死。然后么,人的皮下脂肪,会被他们熬成油脂储藏起来,骨头会被细细地研磨成粉,肌肉则会被风干,做成类似腊肉的食品……
这种东西充分体现了大夏推崇的“勤俭持家”的价值观,行人若是遇到了这种东西,能跑还是尽快跑吧,否则以人这一百来斤,当真是要被物尽其用!
周梅云显然是不想被物尽其用的,但当他顺着喻超白的指向望去,仍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咱们怎么过去?”周梅云脸色发苦。
喻超白又开始炸毛,练成了被动的警惕性再次自行运转。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里光洁无须,并不能给他提供一点针扎的刺激感。
“咱们只能走这里过。那些‘黄风怪’能够形成这样大的风沙,数量必定多得惊人,不过咱们也用不着怕了它们。”喻超白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这种东西的个体武力算不上强力,它们无非是靠善能喷吐风沙的天生遁术和庞大的规模。咱们只要一路强硬,先剁了几个,就能彻底吓住它们——一帮子懦夫抱了团,也不过就是很多的懦夫罢了,规模可不能提供给懦夫勇气!”
周梅云吓了一跳:“你……你是说,咱们就这样走过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喻超白,他承认喻超白说的话是一些道理在的,可,这个小子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作命么?那可是数百上千的精怪!这些东西天生就掌握着遁术!
喻超白察觉到周梅云的异样,他咧开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别这么看我,老云。我从小呢,是在穷山沟里长大的。那个地方,未必就比这胡儿原条件好上多少!要在这种恶劣的地方活下去,该拼命时是一定不能犹豫的!”
他抽出了朴刀,撕了一截布条就把刀往自己手上捆,确保一会儿拼命时不会因出汗而刀脱手。他一边缠,一边说:“一会儿打起来,你就用最快的速度制伏几个,我也尽量剁翻一些,只要把它们抱团凝聚起的那点勇气吓散了,咱们就好走了。”
周梅云皱着眉头:“你受着这么重的伤,竟还打算拼命?不成,这条路我不过了,三寸钉部落我不去了,咱们还是回去,起码也等你的伤将养好了再说!”
喻超白嘿嘿笑了一声,继续捆他的刀,连头也没抬:“我的周东家,你是替我考虑,这情份我承了。可你要知道,我纵然回去,也早没有家了。我现在还误签了勾星赌坊的昭文,这般回去,却是一文钱也拿不到的……”
周梅云冷笑一声:“你小子三五句就是钱,钱么,我这里有的是,你要使钱,我莫非不肯给你用?莫要推辞,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回去。”
喻超白此时已将刀捆好,他试了试,挥了一下,绑得紧实,于是显示出满意的表情。他把刀尖杵在地上,开口:“你说要给我用钱,我自然相信的,可我偏偏不会用你的钱。我是受了你的雇佣,说好是送你去寻三寸钉部落,哪里有没有找到就半途而废的道理?这个钱我必然要拿,但那也该是咱们寻到了之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我只挣我该挣的钱!”
周梅云大为光火:“你这是脑子轴!你陪我走了这么些时日,为此因公受伤,我发你工钱,寻医馆替你治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怎么偏偏不懂变通,非要在这一件事上死磕?”
喻超白乐了,他一把搂过周梅云的脖子,把他勒得咳嗽连连:“嘿,谁说我是不懂变通?老云,你待我诚恳,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你说要寻那三寸钉部落,你的目的却是让天下人都吃得饱饭,这等大大的好事,我自然是舍命陪君子的!”
周梅云板着脸:“照你这么说,咱们今儿非硬闯不可?”
喻超白理所当然地回复:“这是自然。有时候看上去最笨的办法,没准也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