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宿
走了几步,周梅云咬着牙,坚持要自己赶路。喻超白倒也由着他,只是周梅云刚一下来,有意无意那么一瞥,整个人又开始不好了。
几个格外胆大的黄风怪,竟然怯怯地跟了上来。它们的眼神之中,仍旧是带着点儿怯懦,带着点儿阴狠。只看它们骨瘦如柴的可怜模样,确实是很难将这种东西与“狠辣”“恐怖”这类词联系在一起。
喻超白发现了周梅云的异常,回头一看,便明白了缘由。他在地上找了一下,终于寻到了一块石头,他冲着那几个跟上来的家伙大声吼着什么,叽哩哇啦的,让人难以听懂。他一边吼着,发出似乎是恐吓的声音,一边将石头狠狠地朝那几个家伙丢了过去?
这样做看来是有一定效果的,很快,那些家伙就吓得一哄而散。不过很明显,这个办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过不了多久,这些家伙便又开始缩头缩脑地聚集了起来,远远的吊在二人的身后,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着。
周梅云感到恼火,他扯下水囊灌了一大口,冷水的凉意稍稍压制住了冲动,他抱怨着说:“嘿,这帮东西倒也不是那么吓人,可它们也实在太烦人了些,它们跟在咱们身后,莫非仍是贼心不改么?”
喻超白笑了笑:“你不用理会这些东西。我说过了,懦夫聚集起成百上千,也变不成勇士。”
天色快要黑透的时候,他们决定找地方休息了。
随着火堆的升起,周梅云惊喜的发现,那些尾随者似乎不见了踪影。
喻超白打了个哈欠,他已找到了一处石柱,躺了下去,舒服地发了一声叹:“你还是别寄希望于它们会主动离开了。你仔细听,这帮家伙可还在周围,窥探着咱们呢!”
他说的分毫不差,周梅云很快就从呼啸的大风中分辨出一连串“呜呜”的声音,这是尾随者们在吞咽着自己的口水。接着,他还听到了一些令人牙酸的响动,这些声音却不知道是什么举动了。
“这是它们在磨刀。”喻超白解答了他的疑惑。
周梅云几乎是立刻就寒毛竖起,他感觉自己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惊悚之中。
喻超白换了个姿势,尽量让自己睡得舒服一点。他闭着眼,老神在在的模样让周梅云想要抽他:“唔,它们还是那六七个,身上没有穿着盔甲,手里拿的家伙也不是金属制品——嘿,它们在磨着刀,好笑么?那些破铁片子、石头块子,居然也在费劲打磨着!”
周梅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他嘴里发苦,连带说出的话也苦哈哈的:“这些蟊贼在盯着咱们,就,就这么放任不管?”
他觉得喻超白的警惕性突然变差了,不再像前几日与自己斗嘴时那般强烈。
喻超白听出这话里的真意,这次他将眼睛睁开了,直直盯着周梅云,明亮的眼睛好似两盏冒着白光的小灯:“你放宽心,安心睡你的觉。这些东西不聚集起相当的数量,根本就不敢主动来招惹咱们。除非是像几个时辰前的那种规模,否则以它们那胆子,压根就不可能做出点危害到咱们的事。”
这一番话,与周梅云往常听到的传说大相径庭。人一旦形成了某种认知,是很难再对这种认知产生动摇的,周梅云便是如此。他瞪大了一双三角眼,明确地显露出不信的表情,嘴里兀自嘟囔着:“你睡毛愣了?若是非得聚集起下午时的那般规模才肯对咱们两个发起攻击,那么那些黄风怪攻击过路商队的传闻,又是从何而来的?”
喻超白闻言,不由翻了个身,他咧开了嘴盯着周梅云乐:“嘿,这个问题么……你考虑过没有,倘若这些东西真有如此恐怖,咱们两个人是如何一路冲过来的?”
这句话虽然答非所问,倒的确将周梅云问住了,他抓挠着头皮,不自信的反问:“是因为咱们俩更有殊死一搏的勇气?”
喻超白笑了起来:“不错,就是因为勇气。我来问你,倘若这帮家伙真有主动攻击人类商队的勇气,它们那么多的同伙,总有那么些真正不惧一死的亡命徒吧?若真是如此,它们拼着自己性命不顾,抵死纠缠,非要将咱们围住不可,你想想咱们还能活到此刻么?”
周梅云想通了症结:“是了……可我还是不懂,既然这种生灵压根就不是什么悍不畏死的魔头,怎么会流传开如此之多的关于黄风怪的传闻?”
喻超白再次将眼睛闭上,他朝火堆旁拱了拱,发出闲适的叹息:“你听到的那些传言,多数是大商贾们主动传出去的。你想,假如大家都畏惧此路的危险,都不敢从这条路过,那么便只有绕道,这样一来,花销的成本就大大增加了。可他们自己,却知道真实的情况如何,敢于组织起商队来往……”
周梅云沉默不语,随即他仍旧不死心一般:“可我还听说,那些黄风怪会将人做成腊肉,肥膏熬成油……”
喻超白打了个哈欠,连日来的赶路、打斗,他已累得不行,上下眼皮都已打着架,他此刻只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他将头枕在手臂上,享受着火堆带来的些许暖意,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倦意:“这些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很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它们对同伴的态度你也见识过了。不过,就算是真的,以这些家伙的怯懦性格,还是得聚集起相当规模的数量,才能勉强凝练出一丁点勇气——起码要大几十、近百个吧,它们才会尝试着主动攻击咱们的。”
他想了想,勉强又补充了一段:“以这帮蠢笨东西的习惯么,只要你没有露出明显的伤势,行为举止强硬一些,咱们要全须全尾的走过这里还是不在话下的。”
周梅云还要再说什么,喻超白赶紧制止了他:“安心睡吧,我是不会拿咱俩的小命开玩笑的。再说了,这帮家伙现在恐怕还在忙着收割被你炸死的那些同伴的尸体呢,要聚集起那般庞大的规模,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真如虫鸣一般,显然已经睡得熟了。
周梅云想了想,觉得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总不能大半夜往回走。耐了一会儿,他实在无聊,睡意又已上来,索性闭了眼,期待进入梦乡。
只是周梅云周英雄毕竟是自小娇生惯养出来的,他却不似喻超白,惯在乡野间走动。这黑漆漆的荒野,寒风呜呜地刮,真好似鬼嚎,偏偏他心里疑神疑鬼的,总觉得那些风声中掩藏着无数的凶心,直直地要撕裂他的身体,生啖他的血肉。
他就这么躺了会儿,调整了好几个姿势,一会儿嫌后背露给了不存在的敌人,一会儿担心自己的脖子没有防护。这样折腾,身体中本就不多的热量就消散得更快了。几个照面下来,他就冻得牙齿打架,周身直打哆嗦。
没奈何,他哆哆嗦嗦地开口了:“喂,小鱼!”他试图叫醒喻超白。他显然是忘了,喻超白又伤又累,困意一旦上来,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叫醒的?
喊了几声没有反应,回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周梅云不由焦急起来:“小鱼!我睡你旁边,成么?我怎么睡都觉着不踏实……”
正说着,喻超白睡梦中侧翻了个身,露出一大片空地来。周梅云见状大喜,他不再犹豫,主动躺了下来。这小子的身上真是暖烘烘的,而且他的本事么,自己这几日也已见识过了,确乎是有两把刷子的,有他在,安全感的确是满满的……
他一边美滋滋的想着,一边闭上了眼,困意很快袭来,终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然而他倒是睡得好了,喻超白早已练成了被动的警惕性再次发动了!
周梅云刚刚躺下的一瞬间,喻超白的毛发就如同某种猫科动物般倒竖起来!
喻超白的睡意一瞬间就被吓得消弭于无形,他的头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他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样恐怖的精怪,居然能够绕过自己的警觉,直到睡到了身后,自己才堪堪发觉?!
好死不死的,周梅云此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他一只爪子飞快地搭了过来,正放在喻超白的脖子上。
公正的说,他的确是无意识的举动。人嘛,睡觉不老实的大有人在,算不得什么稀奇,可这无意间的一搭,彻底扯断了喻超白本就绷紧的那根心弦!
喻超白吓得亡魂皆冒,他再不迟疑,飞速地揪住这只手,用尽平身力气,使了一招分筋错骨手!
“啊!!”睡梦之中突然遭此重创,剧痛之下周梅云惨呼起来,声音简直快要盖过那些肆虐的大风。
刚刚疼醒的周梅云还来不及说话,朦朦胧胧之间,就看到自己的手臂诡异地耷拉下来了!这一下痛得惨叫都不利索了,一张脸痛得煞白,哼哼唧唧地吐出一个个简短的音节:“哈、哈、呼……”
然而这还没完,喻超白将他的手臂骨头卸下后,整个人已顺势翻起了身。他飞快地将周梅云的手用一只膝盖制住,人就骑在了周梅云的身上,分出手就来掐周梅云的脖子。
周梅云吓得三魂去了两魂,他再也顾不得手臂伤势了,赶紧扯足了力气大叫:“是我!混蛋!是我!”
喻超白此时眼中喷火,脑子里一团浆糊,全凭本能在行动。他想也不想,顺嘴就骂:“大爷打得就是你!”
“你……我……靠!”周梅云又惊又痛又气,眼睛一翻,终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