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镜

睡梦中的林岚，听到了一段优美的音乐，音律类似小提琴的小调，凄凉中透着希望。

乐器是一种合成乐器，阿尔法2046，那接近于阿尔法脑波般的频率，可以消减每个人的起床气。

他轻微的晃了晃脑袋，意识到，这是他设置的来电铃声。

习惯性的抬起右手，在本应是视平线的下方，向右挥动了一下，他熟悉这个位置，即使闭着眼睛，那个位置也可以接通语音通话。

一个颇具磁性的男中音，传入了林岚的耳朵，可见声音的主人，在声音上下足了功夫。

与此相比，林岚给自己电子声带设置的声音，就太中性和普通了，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

只不过这声音的主人，说的太快了，大脑还比较迷糊的林岚，压根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好出声打断了声音：

“您好，我是林岚，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语速可以放慢些吗？我是人类，接受不了那么快的语速。”

林岚揉了揉眉心，知道了这次与他合作的痕迹学专家，是个工作狂无疑。

通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像是很努力的放慢着语速，不过这个语速似乎让他不太适应，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别扭：

“你好，林岚......”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刚才的声音，是哪种性别，但过了几秒，他放弃了，接着说了下去：

“我叫王默，是一名痕迹学者，昨天晚九点，我到达了现场，开始了调查，调查于今天凌晨两点完成，中子星说你位于深层睡眠之中，我就等到你快醒的时候，打来了电话，详细报告和情况我们去虚拟模型里说吧，你知道的，无线信号总是有被拦截的可能性，好了，快来。”

说着，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没有给林岚说话的机会。

直到这时，他才睁开了眼睛。

而在他睁眼前，从地面中伸出的清洁装置已经完成了身体的清洁，并为他穿上了衣服。

现在，它们正在返回地面，最终地面会变得十分平整，严丝合缝。

他看了眼显示于左上角的时间，是“8：06：3224-4-1035”。

此刻，林岚对面的墙体像是旧世纪的广告牌那般，从左到右，依次翻转着，最后形成了一面全反射镜面。

与公元纪年的广告牌不同的是，义眼看去，没有缝隙；且速度异常的快，眨眼间，就形成了这房间的镜像。

这时，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中，自己的影像。

那个飘浮在房间中的身影，里面穿着白色连体战斗服，战斗服由一个个六边形的银白色薄片构成，是一种贴身的流线型的构造。

这种构造，可以把火药武器的冲击减缓到最小，并弹开小口径子弹。

外面则披着一件半透明的兜帽斗篷，像是一件旧世纪时的雨衣；

但如果仔细看向其中，却发现组成这雨衣的，其实是一些雾状的小颗粒，它们好似被什么禁锢住了，在雨衣的形状中，缓缓的飘动。

若戴上兜帽，向外看去，则是透明的，不会影响视线。

斗篷可以有效屏蔽除中子星外的信号，并折射小型激光武器。

而这身影的身材，和这种服装的科技感相比，却显得略微有些单薄；

大概只有165cm的身高，如果放在公元纪年时，算是看上去好欺负的那种类型。

蓝黑色的头发，向脑后扎了一个小团子；这发型，似乎是中子星几年前的杰作。

镜中人的面庞，没有美到惊心动魄，只是比较精致耐看。

此刻，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浅蓝色的虹膜显示器，随着心跳的频率，有节奏的，如呼吸般闪烁着。

小巧的嘴上面是并不高挑的鼻子，而在脸颊两边，颧骨的形状也不突出，但整张脸的组合，却有着一种立体感。肤色偏白，但大体上，属于一半黄种人，一半西欧的感觉。

如果把那个扎着的团子放下来，就是一个公元世纪的女学生，但若保持原样却又是一个俊朗的少年，他的发型，很好的踩到了这条分界线。

林岚注视着镜像中的自己，他清楚，身体的初始数据，是父母构造的，生物部分，会编辑于基因内。

义体部分，会由中子星计算演化，不会偏离人类的遗传学特征。

总体来说，他现在的样貌，是他父母想要他变成的样子。

他的脑中，回想起了尖刺头爸爸的那句话：

“人的强大，不应该在**力量中，集中的表现；而应该在思想殿堂中，自由的起舞。”

过了约莫一分钟，林岚强行把思绪牵引回现实，嘴上好似无意识的说着：

“中子星，连接王默的复盘模型。”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打着哈欠，仿佛也刚从睡梦中苏醒，用略显困意的声音说到：

“哈......啊......好的，岚，我给你准备早餐，在你停止工作后的十五分钟内，会由小型悬浮机送到你房间。”

随着中子星的话音落下，从墙壁间伸出的纳米光纤，也精准的接入了后脑，林岚即刻出现在了复盘模型中。

他这时正站在管道线上，向四周张望，想要寻找王默的身影，但目力所及之处，甚至在周围的地形缩略图中，都空无一人。

无奈，打开通讯频道，问：

“王默，你在哪儿？”

随着林岚的问话，他身侧上空中，飘下一个光头男性。

这人穿着霓虹夹克，戴着一副泛着红光的眼镜，脸部线条极其硬朗，身上的肌肉线条，也无比突出。

腰间的皮带粗的十分夸张，且前面有一个会发出光的七彩骷髅头，鞋子上也满是钉刺；

什么是朋克？这个光头，可以说是活生生的朋克了。

林岚知道在中子星的警务系统中，会实时传输身体建模，也就是说这个光头，在现实中，就穿这样。

王默看了林岚一眼，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对林岚这种形象的嘲讽，说道：

“现在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说完，王默向着他来时的高空飘去。

林岚跟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等待王默介绍基本的情况。

光头清了清嗓子，像是在调整自己的语速：

“呃.....嗯，我对案发区域进行了痕迹鉴定，现场的2个红外传感器，以及一个监控探头，是被高强度电磁脉冲毁坏的。

据我所知，这样的设备，在那些地下世界举办的飙车中，非常常见，目的是使得对方车辆失灵，迫使对手紧急降落，或是坠毁。”

说话间，王默突然一个急停，林岚立即停住前冲的速度，差一点就和王默的模型相撞。

就在他想问这里有什么时，王默指了指墙上被他圈出的一个红圈。

红圈内，有一条被物体撞击和摩擦而形成的凹槽，长度为2.5m，深度为0.3cm。

不管这是什么物体，能在这种复合材料的墙面上，留下这种凹槽，说明当时这个物体的速度和质量，都十分惊人。

王默看向林岚：

“我们机代痕迹学，讲究的是如何判断嫌疑人，从一个不可知前往另一个不可知，也就是他们如何从一个盲区，到达另一个盲区。

我们把一个个盲区连接起来，就可以判断出嫌疑人大概的轨迹，有时还会有意外收获。

而现在，距离他作案地点最近的盲区，就是这里的两百立方米的不规则空间内。”

顿了顿，光头露出了一个夸张的微笑：

“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我一开始，就找到了这意外的收获。

因为一些原因，我擅长找地下飙车的证据，而这个痕迹，恰巧形成于嫌疑人对你发起攻击的一小时前，我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嫌疑人留下的痕迹。”

001似乎在催促林岚问出那些，能形成推论的点，林岚不假思索的问出了一些问题：

“王默先生，这个推论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您是否过于主观了？”

他看向右上方的王默：

“这周围的盲区似乎不仅仅是这一个吧，您是否都调查了？

这里距离下面的管道线有201.5m，嫌疑人如果采用纳米丝速降的方法，垂直下向下降落，有一段10m的距离是无法被绕过的，能够监控这段距离的红外传感器，并没有损坏。

也就是说，只要嫌疑人无法通过这段区域，这个痕迹，就无法形成证据，只能是个巧合。

虽说有时离奇的巧合往往指向真相，但他如果到不了那里，要如何投掷手雷呢？”

光头飘到了林岚的面前，露出了一个微笑，暗红色的虹膜显示器闪动着，像是在重新认识着林岚。

而林岚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映，只是平静的看着对方的眼睛，林岚虹膜上那浅蓝色的光芒，像是一面由湖水组成镜子般，闪烁着，反射出对方的内心。

林岚可以做出一个侧写，王默，只不过是在用坏人的外壳，试图保护自己敏感的内心。

要不然他是不会成为痕迹学者的，也绝对不可能变成工作狂人。

王默举起了自己的拳头，想要捶在林岚的胸口上，但又觉得不太合适，随即变拳为掌。

做了一个让林岚有些无语的举动，他拍了拍林岚的头，紧接着说道：

“孩子，这只是口述报告，更多的细节已经发给了伺服器，你待会儿自己去看。

我只能说，所有痕迹，已经被找到。但怎么联系这些东西，就是探员，也就是你的工作了。

推理和抓捕，并不在我的专业中，我的推断可能不是很客观，但并不是毫无意义。我选择痕迹学，就是因为我没有你那么......”

王默挠了挠光头，皱着眉，斟酌着词汇。而他最后说出的那个词语，让林岚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理智”。

“行了，有事发消息或者通话，我要去睡觉了。”

他那脸上的棱角分明之中，透着疲惫，不过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有时间了聚聚，我总感觉我们似乎能成为好兄弟。

如果有事请我帮忙，就准备一件礼物，我只要觉得礼物与帮忙对等，就能帮你。”

说罢，光头慢慢消失了，林岚知道，他断开了脑机接口。

四下望了望，这个位置足够高，由于是本案的复盘模型，林岚的视线可以透过六七层的建筑外墙。

可以看到D-11区的破碎酒吧，人行道，停车场，停车场旁的小公园和这一片的居民区，视野极佳。

在打开王默报告的那一刻，林岚明白了王默口中，那所谓的所有痕迹，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大小小的各色光圈，不规则的分布在整个案发地，和周边一立方公里的范围内。这让林岚，有一种看到王默的霓虹夹克的错觉。

粗略的看了那一万字的痕迹学报告，每一种颜色的光圈，代表了一种未知物体运动的痕迹信息。

林岚这时，明白了这个光头为什么说话这么快，他都有些怀疑中子星，会不会对这样的语速感到力不从心。

林岚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苦笑，真是个工作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