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指挥
就在林歆和一众锦衣卫叩开吴府大门的同时,后院屋顶闪过一个飘逸的身影。
纵使吴恩裘养着众多江湖门客,手也不便伸到后院。恰巧锦衣卫的到来把大部分家丁集中在了前院,因此偌大个府宅竟无人发觉这蜻蜓点水般的不速之客。
一刻之后,无事医馆的后窗翻进来一个人。
正在前堂给患者抓药的燕飞耳朵一动,接过诊金,笑盈盈送了客,顺手把店门悄然虚掩上,往上面挂了个铃铛,然后闪身进了后堂,正撞见蓝齐在脱那身夜行衣。
燕飞一阵无语,别过脸去非礼勿视,嘴里不忘吐槽:“大白天的您穿夜行衣行凶,江湖独一份吧。”
蓝齐扯了件外衫披上,没接茬,只是反手扔了个物件过来。
燕飞余光看到慌忙想接,只觉得手上一沉,一把绣春刀已经严丝合缝地躺在他手里了。
“这是……?”
“吴府顺的。”蓝齐终于撤完了一身行头,银针暗器胡乱摆了一桌,还有一把扇子,边缘带了一圈血,颜色已经暗沉了。
“锦衣卫的绣春刀?你和他们交手了?”燕飞惊异间抽刀出鞘,看到了刀柄处暗刻的一个“林”字,顿时了然,“懂了,你这是失物招领去了。怪不得这次简单的任务你非要亲自去。”
蓝齐回头狡黠一笑:“算不算意外之喜?”
燕飞翻来覆去看那把刀,问道:“所以果真如你所料,林佥事和凶犯交过手并且失了刀。但即便如此,你把刀带回来做什么?敲诈林歆?”
没想到他这位不省心的掌柜闻言还真点了点头:“是啊,他还欠着我的诊金呢。”
话音落下,蓝齐终于收拾完了一众暗器,正色道:“凶犯我是杀了,照云墨阁的规矩,这恩怨本该就这样了结了。但我总觉得这事没完。这一个案子同时牵扯进两位朝廷要员,未免有些骇人听闻了。现如今又出现了一把锦衣卫的绣春刀。你说林歆为什么着急?他就像是撞上了蜘蛛网的飞虫,无知无觉搅进了局。可到底是他无心之举,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事太古怪了。而且……”蓝齐收住了话音,没有往下说。
而且他那夜晕倒在我的地盘,又真的只是巧合吗?
燕飞顺着蓝齐的话音沉思半晌,最后只道:“不论怎么说,‘无事’出了手,便也在局里了。就看谁搅弄的风云能带起更大的风了——对了,这一趟主子可探到了想要的答案?”
蓝齐亮晶晶的眼睛得意地眯了起来,挥挥手示意燕飞把手伸出来。
燕飞叹气,无可奈何伸了手,闭着眼感受他主子挠痒痒似的游龙飞凤。
“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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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同知殉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陈与期的耳朵里。林歆刚押着吴恩裘回到锦衣卫,就被指挥使叫去问话。
陈与期是锦衣卫的老人,作风果断,擅刑讯、追捕,在先帝时期就深得信任,凭实力坐上指挥使的位置,在锦衣卫中威望颇高。就其早年间的功绩来说,林歆自问也是服的。
只是陈与期现已年近不惑,精力体力大不如前。林歆刚加入锦衣卫时还跟他办过差,但近两年几乎不再露面,想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指使郭竞这个酒囊饭袋,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约等于不闻不问。
但眼下,锦衣卫同知遇害不是小事,陈与期必须要亲自确认起因经过,稳住锦衣卫难得的军心。
传说中的指挥使留着络腮胡,身材魁梧,光坐在堂上就仿佛遮了大半天光。他眼睛盯着逐渐走到近前的这个年轻人,没说话,默默啜了一口茶。
“佥事林歆,见过指挥使大人。”林歆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陈与期打量着林歆。他有两年多不怎么过问锦衣卫事务了,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刚入职锦衣卫的时候。他还记得,那是贞庆元年。
时逢朝堂血雨刚刚平息,前太子及其党羽自兵部尚书魏泽锋在德治十八年被举报通敌后骤然倾颓,先帝气得一病不起,连夜召回仅剩的五子启王承接大位,紧接着便一命呜呼了。
那场变局轰轰然动摇了大虞的民心。在这场阴云下,新帝还得摇摇晃晃地继位。
登基大典当日,风云骤变。钦天监监正吓得以为脑袋不保,竟大失体统晕倒在玉阶前。百官乱作一团,新帝的脸色臭得发青,怎么劝也不愿如此窝囊地凑合登基。
陈与期领着锦衣卫仪仗队正急得团团转时,一个年轻后生悄然出列,跪拜新帝,一字一顿朗声唱道:“我等锦衣卫誓卫陛下登基,乱君心者,斩!”
说来也怪,新帝和锦衣卫吃了这句定心丸,心倒真的静下来了。于是在狂风大作中,新帝就这样坐稳了他的江山。
大典结束,济安帝单独召见陈与期,问到了那个年轻后生。陈与期不认识。回到锦衣卫询问下属才得知,那人是新入锦衣卫半年的一个小小百户,名叫林歆,之前曾因缉凶有功被提拔。
那一次对话,陈与期也是沉默,打量了许久眼前的年轻人,最后只问了他一句:“御前僭越,该当何罪?”
林歆也如这般对着影子答:“若使德位相配,便当无罪。”
陈与期没再说话。想往上爬的人他见得多了,像这般理直气壮大言不惭的,这是第一个。
他对林歆的直觉凝成了四个字:不择手段。
但锦衣卫不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地方么?
第二天,指挥使亲自提拔林歆升任佥事,连跃三级,成为锦衣卫历史上最年轻的象牙腰牌持有者。
自此德位相配,距今已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