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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意外

时隔多日,蓝齐再一次站在了月华阁门前,心境却截然相反。上次面见云绎子之前的不情不愿和胜券在握被她留在了那杯一口未动的白瓷茶盏里,泼洒在了记忆的角落。

现在离未时还有一刻,蓝齐仰头打量了片刻被日光照耀的月华阁牌匾,视线缓缓下移,认出了上次观察她很久的那个迎客小二。

她眨了眨眼睛,朝他莞然一笑,把那小二看直了眼睛,招呼的话语卡在喉咙里,直到她提裙进门才想起来迎上去。

“带路清风座。”蓝齐背着手往里走,俏皮的声音轻飘飘落在小二的耳朵里。

小二谄媚地快走了两步,在前方引她上楼梯。清风座在月华阁的最高层,足足要爬六层楼。小二看这姑娘娇弱,不敢走快,每爬半层就要回头看看她,却发现她竟半点不喘,莲步轻移,总是要和他并肩走。

小二没见过这样不见外的客人,不由得觑着这姑娘好看的侧脸,猜测她是不是心急来见心上人。可就在离顶层还有最后一截楼梯时,美人的侧脸突然从他的余光里消失了。

小二一愣,收住脚步回头看,发现这姑娘停在了两阶之下,正扭过头望着一楼的大堂,微眯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二不明所以地咽了口口水,刚要询问,却被蓝齐认真的神情止住了到嘴边的话语。

蓝齐站在高处,在看过去。

她看到两年前的自己,在墨望的授意下,想也没想就进了祈都,准备从“烛阴”手里接过暗杀门。

入都后的两个月内,她大闹太医署,攀上长公主,开了无事医馆,提拔“应龙”和“化蛇”,接管祈都云墨阁的一应暗杀事务,堵上所有非议的嘴,小小年纪就和师父师娘平起平坐。

但她唯独从未拜见过“烛阴”。

来祈都之前她问过师父,暗杀门的前任掌门人是什么人。墨望没有直接回答,只说“烛阴”不会给她碍事。蓝齐想了想,一点头,干脆当这人不存在了。

“烛阴”也确实没给她碍事。“鬼车”原来是“烛阴”的手下,他在无事医馆开张的第一天就来拜见蓝齐,说是“烛阴”的意思。暗杀门的一应任务交接也是“鬼车”代“烛阴”完成,大大方方、干净利落,连让蓝齐上门找茬的机会都不留下一个。

从这些过于顺利的交接中,蓝齐敏锐地咂摸出来,这位神秘的前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想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占了自己的位置。

蓝齐自然懒得给自己找麻烦,领了他的好意,便真的再也没打听过他的事情。可在蓝齐的心里,“烛阴”越是豁达大度,她便越觉得这人不简单,总归还是存了些好奇和敬畏。

这两年暗杀门每次出完任务,她都会独自冷静复盘,向来是自认指挥得当、问心无愧。可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出手的是“烛阴”,会不会能做得更缜密、更漂亮。

“烛阴”就像是她鞭策自己的标尺,即便从未谋面,也令她心神往之。

而此刻,她就站在去见“烛阴”的楼梯上,俯瞰两年前的自己,平复着忐忑又骄傲地怦怦跳的心。

现在的蓝齐,是云墨阁的三把手“重明”,是暗杀门说一不二的掌门人,是长公主的闺中密友,是无事医馆的镇馆“医仙”,是看破云绎子阴谋的第一双眼。

承当之无愧名,做后来居上者。

她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嘴角,释放出那些藏起来的自信和快意。

小二被这份神采飞扬晃愣了神,直到蓝齐绕过他率先踩上顶层的地板,才忙不迭地追上去指路:“清风座在走廊尽头,您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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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齐轻轻敲了两遍雅间的门,没有回音。追上来的小二这才来得及喘着粗气告诉她,在她之前还没有客官入座。

蓝齐闻言,漠然地点了点头,径直推门进去,挑了朝门的方向坐下了。

时辰还没到,她竖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同时出神地望着映在桌上的光影,酝酿着一会见到“烛阴”后要谈的正事。

说她不紧张是假的,如果燕飞在这里,一定能看出来,他家主子此刻简直算得上是罕见地正襟危坐。

阳光带着影子一点一点偏移,滑过发丝,滑过茶盏,终于在滑过蓝齐习惯性叩着桌子的手指时,在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蓝齐立刻回神,刚准备起身相迎,突然身形一顿。

她的眼神转瞬锐利,收住呼吸,右手悄然下垂,握住了随着动作从衣袖里滑下来的扇子。

她听到了不止一两个人的脚步声。

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住,蓝齐也渐渐撑起身,警惕地盯着木门细微的颤动,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和神经。

下一秒,随着门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蓝齐“啪”地打开了手里的扇子挡在胸前。

可转瞬间,门里门外的一切动作突然归为了静止。

蓝齐和林歆互相在对方的眸子里看清了自己脸上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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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至一天前,在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衙门里,林歆正独自整理着青楼案和画舫案的案卷,试图从中发现一些被忽略的蛛丝马迹。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整天,把两个案子的每个细节都回忆了数十遍,总觉得哪里都透露着不寻常,又说不上来到底能启发些什么。

他闭上眼,颓废地往后一靠,半掩上案卷,右手捏了捏酸痛的眉心。

当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的时候,眼神里依然饱含着不甘心。

云墨阁已经近似成为了他的执念。这十天来,他和乔霁不是在查访线索就是在梳理案件,可始终触不到谜团背后这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乔霁熬不过他,在又一个通宵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拍了拍林歆的肩,筋疲力尽地劝慰道:“再等等看吧,别急于一时。我有预感,他们的下一次动作就是我们的突破口。你还是先回家睡个好觉,别把自己熬坏了。”

林歆没说话。他目送着乔霁踩着曦光回去补觉,然后又把自己埋进了案卷里。

乔霁不知道,对林歆来说,他是真的心急如焚。画舫案一日不破,他就一日被对魏家旧案的愧疚架在火上烤。他需要一场实打实的抗争,去抗争那些人云亦云、不公不法,哪怕为此头破血流,他也要把这股愤怒和后悔发泄出来。

他想抗争的是过去那个懦弱无情的自己,而云墨阁是他手里唯一抓住的线索。他很清楚,仅凭自己的力量去捅云墨阁的马蜂窝,很可能和蚍蜉撼树是一个结局。但他不管,他偏要死磕到底,好像这样就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含了一口凉掉的隔夜酽茶,抬头看看天色,顺便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准备先去伙房找些东西吃。可他起身还没迈两步,突然有一个校尉在门外请见。

林歆叹了口气,就站在屋子中央,疲惫道:“进来。”

那个校尉在他面前跪地行了个礼,双手捧着封信笺举到头顶:“禀同知大人,刚才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锦衣卫大门外往里窥探,值守的兄弟们上前赶人,他却拿出一封信,说是有人托他转交给您。”

林歆皱了下眉,伸手接过那信,前后翻看了一下,发现信封是密封的,只写了“林同知亲启”。他狐疑地拆开信封,随意扫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

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送信人呢?带他来见我!”他厉声吩咐道,眼睛没有离开上面的那行字。

校尉不一会儿就带进来一个乞丐模样的男人进来。林歆放下信,屏退左右,神色严厉地问那个乞丐:“哪来的信?你可知信上的内容?”

那乞丐吓得不轻,连连磕头道:“回大人啊,草民不知啊,小人不识字啊!只是有个遮着脸的人把这信给小人,让交给锦衣卫的、的、哦!同知大人。说事成之后就给我三两白银,小人这才跑了趟腿儿,其他一概不知啊大人!”

林歆冷笑:“三两白银你就替他来送命?那人现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乞丐愣了一下,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神情困惑地小心翼翼道:“小人……不知他在何处,小人想着三两白银不多,应该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这才敢走这一遭……”

他越说声音越小,好像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他惶惶了一阵,又突然上前抱林歆的大腿:“大人!大人给小人做主啊大人!信您已经收到了,那人欠小人的三两银子,大人得替他还上啊!”

林歆抬脚把他踹了个跟头,随即蹲下身和乞丐四目相对,阴森道:“就凭这封信,我能要你的命。你把命留下,我这就给你三两银子,划不划算呐?”

那乞丐被这双近在咫尺、杀气腾腾的眸子吓得张大了嘴,呆坐了三秒,才鬼哭狼嚎地滚出了屋子。

林歆就这样静静地蹲了片刻,眸子里暗沉沉的波涛汹涌被他眯进了睫毛里。

他缓缓起身,再读了一遍那封没有落款的信,然后把信和信封揣进了怀里。

那信上写:“云墨阁‘重明’将于明日未时现身月华阁清风座。”

林歆不敢猜自己和乔霁追查云墨阁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也不确定写信人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但“云墨阁”三个字就足够说服他赌上这一把。

他大步走出门,顶着阴沉的脸对门口的校尉下命令:“明日未时,叫十个兄弟跟我去月华阁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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