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柳暗花明
半晌,柳坤缓缓站了起来,他的两眼充满血丝而通红,恍若一个输光了的赌徒,他因为绝望而疯狂。他随手抓起一个楚家军,“龙元在哪!”
他自知已经惊动了边军,前方的关卡多半是过不去了,如果在这里得不到龙元,他要么替自己的三个孩子收尸,要么强行冲关,落实背叛的罪名。
他动用了熊玉的力量,吸收他人的生命之气来暂时压制伤势。当周围数十名楚家军变作尸体时,他已经暂时恢复了大部分实力。
“娘子,你拿着寻龙石到车队里找。”他忽的坚定起来,把寻龙石扔给那女子。
“压制伤势的效果大概可以持续两个时辰,如若没有,我去拖住守军,你们趁乱出关。”
说罢,他一闪直冲田伯面门,田伯周身的气脉变成了金色,挥刀迎面正对柳坤的冲击。柳坤惊讶于其恢复之快。
“你再不走,边军就要到了。”田伯压制翻腾的血气,强作镇定地发话。
“别说大话了,燃命之技,你又能撑多久?”柳坤冷笑着。
这时,柳坤的余光瞥见一个毫无炁感的小女孩,她从车队里冲了出来,跑到面无血色的楚旦面前。
他的娘子这时刚搜索完车队的前端,正朝楚旦身后的几辆房车走去,经过楚旦身边时,寻龙石里的光变得炙热而狂躁。
“就是她!”红秀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刚伸手要抓起那个小女孩和楚旦,却忽然猛地被击退数丈,皓腕上渗出一丝鲜红的血。
在她面前,立着一个风尘仆仆,白炁满身的蒙面人。
“离她远点。”蒙面人用左手二指拭剑,所过之处,剑体蒙上一缕飘散的白炁。
所有人的惊讶万分。惊讶于自己竟没有发现这个隐藏在周边的人;惊讶于其出剑之快;惊讶于她清朗的嗓音——这是一个女子!
短暂的停滞后,红秀飞速向这蒙面人攻去。剑匕相交,两炁相冲,地上的积雪被冲击震起,在空中乱舞。小女孩吓得一下便钻入楚旦怀中。
“攻击楚家的那个小姐!”柳坤大喊。
此时的他正对边军的拖沓生疑,庆幸之外更多的还是担忧。
“速战速决!”柳坤既是催促妻子,也是提醒自己。他从熊玉中吸收一大团浓厚的炁,一刀朝田伯的右臂砍去。
田伯的金炁已经黯淡不少。他匆忙架起蓝蚀与其相接。刀刃交锋的那一刻,田伯大呼不好——柳坤这一刀是虚招。只见毒炁盘绕在柳坤的右手,他一击毒掌正中田伯先前的刀口。
这一下田伯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他的脸因为毒发的疼痛而扭曲发紫,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只是凭着超人的意志和作战经验借力拉开距离,却缓缓地倒了下去。
“小姐……”他不甘地睁着眼睛,无力地叹息着。
柳坤转身便加入了另一端的战局。
在接到柳坤的点拨后,红秀招招都针对身后的楚旦。
蒙面人仍给楚旦一块布匹。楚旦只见面前的这个蒙面人游刃有余地见招拆招。
她剑上的白炁似乎能够瓦解他人的炁,将明刀一一格挡,而另一个蛇头人飞射而来的暗器,都被这块会移动的布匹挡了下来,自己竟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楚旦心中充满感激的同时也愈发好奇,这个少女为何要保护自己,又为何这个时候才出手。
柳坤不改招式的狠辣,见暗器没用,便不顾一切地突刺,只攻不守。他已经没法冷静的思考了,边防军早就该到了,每一秒都是弥足珍贵。
在柳坤看来,这一击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尽管蒙面人的长剑刺入了自己的右肩,他的刀刃也在那蒙面人的腰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楚旦却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蒙面人的面罩被凛冽的刀风击落,露出了一张美丽动人的脸,紧随其后,这张脸变得灰白,她周身都在一瞬间蒙上一层纯粹的白炁,只留下漆黑而有神的瞳仁。
她腰际的伤口撒出极淡的粉红色血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刀上墨绿色的毒炁顷刻被白炁淡化,无影无踪。
大家也目睹了这一情状——无论是人族还是兽族,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功法。
楚旦看那少女周身的白炁像一枚炮弹一样炸开,把这两个兽人击退。
然后她便轻盈地朝树林的一侧退去。
那两个兽人好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又跟疯了一样追过去。
只是一刻,纷飞的大雪中只留下兽群垂死之际的哀嚎和楚家军有气无力的呻吟。
王青娴看来,事情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她自信柳坤夫妇会不顾一切的朝东北方向追赶自己——因为他们的宝贝儿子们就在这个方向等待,而自己展现的实力使他们不敢托大一人前来保护。
柳坤见眼前的青年忽然停了下来,用左臂挥刀欲刺,却发现自己的肌肉竟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似乎有一种天生克制的威压控制了她。
眼前的青年手持一张白色飞凰令。
飞凰令是凰族特制的一种法器,关键成分是凰灵。
与其他“元甲”“元戒”等其他元类法器相比,凰族的飞凰令有一项独特功能。
即血脉压制的能力。白色飞凰令更是其中佼佼者,只有极其位高权重的人才会拥有这样一张令牌,上面附有至纯血脉的凰灵,强大而神圣,对一切飞禽和像他这样的爬虫血脉都具有压制力。柳坤虽能认出这是凰族极高级的令牌,但不认得具体是什么人的令牌——元帅?最高统领?或者是首相?
“不用打了,此事是绝对机密,”那女子说着,“龙元收好。”她扔过去另一枚龙元,寻龙石的火焰几乎要跳出符咒的限制。
“你、您这。微臣,不,罪臣……”他紧张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的孩子有救了,但他和他的妻子违反边军纪律,袭击西凰族贵族,甚至欲格杀东凰族命官……他不敢往下想。
“这都是微臣的主意,还望大人放过内子和犬子。”他祈求着,举刀便往脖子上摸。一只白手紧紧握住了刀刃,粉红的血四溅。
“边疆之臣,当死于战场,何必浪费性命。”王青娴咬牙忍住疼痛,恢复速度快并不意味着她失去了痛觉。“你事出有因,免不了责罚,会有人来处置你的。”
干山泷听了王青娴这番话,顿时感到这妮子是一个学舌的良才,没被自己平时说话的中二感带动,又怎能说出这样一番大气的话?
柳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万事保密,要塞那边不会有人问起你的行程,熊玉和钱财由我没收。”
柳坤明白了,他热泪盈眶,夫妇二人用蛇族最崇高的欠首礼表达谢意,“为报阁下大恩,臣等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现在给我炁毒的解药,伪造激烈打斗的样子,来,往我这砍一刀。”
“这……”柳坤很惊讶,但他明白大人行事自有其原因,便没有过问。
他交出一瓶药丸,又示意妻子割破二人的手腕,将血撒边周围的雪地,又用炁打倒几片树木,在四周插上暗器和鳞片……
随后他对准那女子的小腹刺出一刀。
“很好,退下吧。”王青娴痛苦地捂着伤口,一点点的解除九元归一的效果。等到柳坤夫妇离开现场后,她勉强维持着疗伤状态。
哎,这下要让小恬担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家的车赶到了,它缓缓停下。领队的军长将血泊中的青年抬上了车。王青恬从车队里冲了出来,被田伯拦下。
“那是我姐姐!”她大喊,虽然知道是演戏,但是看到受伤的姐姐,她还是心疼地哭了出来。
田伯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他自己、王青恬和楚旦到同一辆马车上,随后开始询问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应王青娴本人的要求,她被单独安排一辆车。
王青恬这下情绪安稳了一些,因为她在耳机里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姐姐再一次强调没事,只是在玩装死的游戏。
田伯向王青恬问了很多基本的问题。
王青恬回答的很慢,而且经常口胡,但总体上还是完成了姐姐的安排,田伯没有怀疑。
回答的慢是因为要干山泷先与王青娴心灵沟通,再由王青娴传声给王青恬;口胡则是小孩子听不清楚转达不顺;此外,细心的干山泷除了模仿小孩的语调语气,还在一些小孩不应知道的消息上作了模糊,使之逼真。
虽然王青恬的棒读缺乏感情,但是她刚刚流完眼泪,还在抽泣,田伯没有看出什么。他只当小孩吓坏了。
一段时间后,王青娴才出面谈话,她一面开启九元归一展示飞速疗愈,一面向楚旦和田伯众人阐明了自己的“真实”情况——当然,真假参半。
她承认她和妹妹不是西凰族的流民,自称要到西凰给自己的妹妹治病,这实际上并不算完全说谎。
“令妹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病症,楚家的医术是很有名的,我们应该能够帮上忙。”
“她的病非同寻常,十年之后才会爆发。”
“若是不常见的杂症,或是什么诅咒,可以请老爷子出手,他在这方面很有研究。”田伯努力邀请二人到楚家做客。他在王青娴的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
“你叫什么名字?”楚旦这才发觉尚未问起女侠的姓名。
“王青娴。我的妹妹叫王青恬。”
“你们姐妹安心养伤,我们先不打扰了。”田伯带着楚旦下了马车。
累了一天的王青恬很快就睡着了。
“泷哥哥,为什么非要接近楚家。”
王青娴对干山泷抱怨。她与干山泷已经很熟悉了,也知道对方并非鬼魂。干山泷已经告诉了王青娴自己的名字。
干山泷让王青娴叫他“欧尼酱”,但也许他的语气太夸张,王青娴拒绝了,干山泷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叫自己泷哥哥。
“西凰皇陵设有禁制大阵,只有佩戴对应的标记物进入皇陵,才不会被限制实力和暴露位置。”
三百年前凰族还是一个统一的部落,因此双方对彼此的记载都很详实,干山泷在东凰就能打听到西凰的重要情报。
“泷哥哥不是炼器大师吗?这种标记物也属于炼器的范围吧。”
“属于炼器,但不完全属于炼器,这是炼器和阵法的交叉学科,我不能根据阵法依葫芦画瓢的设计出特异性结合的标志物,但是只要让我见到标志物,我就能复刻类似功能的物品。”
干山泷对自己的炼器很自信。他目睹了这个时代修炼水平的落后,即便是皇陵的标志物,也没有对应的加密措施,自己只需要看一眼样本,了解其关键材料和构造,就可以复制出来。
他又补充:
“楚旦是二小姐,也就是楚家的嫡长女,她必然是祭祖的成员,我们跟着她,只要见到一眼那个东西,就可以离开了。”
“为什么不直接潜入楚家找到那个标志物呢?或者在皇陵外围等他们带着标志物送上门来。”
“你当楚家是你家的那个小院子?找上个把月都未必能找到。至于在皇陵门口蹲守,皇陵布置的兵力就是等着你这样的人送上门来。”
王青娴接受了现实。
……
……
……
在千里之外北离的一个地下室里,郑元河被架在一把椅子上,他眼神空洞,身体狂热而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旁边的唐玲则盯着手中的“喇叭”发呆。
“老头不会跟我说假话,那么烛渊确乎是被这个“金鸣”击败了,他是转魂者?”唐玲心想,她忽然竖起耳朵,直起身子,快速地把“金鸣”别入自己的腰间。
“要和总部汇报吗?算了吧,我估计普拉我也呆不长了。”唐玲大声说着,像是故意说
给旁人听一样。
“哦,唐小姐还是这么机敏呢。”
一个英俊的男子推门而入,腰间配有一把剑和一个酒葫芦。
“你的估计是对的,我们快收网了,到时候你要回来吗?”男子给唐玲斟了一杯酒,却又自顾自的喝起来。
“别说那么长远的事情了,说吧,什么事?”
“你和烛渊很熟吧。”
“不认识。”唐玲极其敷衍。
“我刚刚那不是疑问句。”男子追加道。
“你也察觉出你姥姥的不正常了吧,她现在被查明在盘徂而非南龙岛,你的姥姥欺骗了你,这不是第一次了。”
唐玲已经猜到了结局,她只是不愿相信,她不愿相信一直疼爱她的姥姥会性情大变到这个地步,如果这不是她第一次欺骗自己,那么自己丈夫和孩子的死因……唐玲的心沉到了谷底。
“什么时候收网?”
“三个月后,现在盘徂的黑炁浓度还不够,狐空随时可能会走脱,等到三个月后将要达到理想标准时,她便被黑炁套牢了,她舍不得走的。”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网的?”唐玲问了又没问,因为她马上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白狐族的内讧和对其他狐族的迫害只是谣言吧,目的是把狐族的子弟以逃难的借口自然而然地发放到世界各地,从那个时候,你们就开始布局了,只是没想到目标会是我们黄狐。”唐玲轻轻抿了一口酒。
“不,目标从来不是黄狐,只是你们凑巧撞上了。”
狐星白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也是个老戏骨,自然地笑了笑,希望唐玲没有捕捉到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干杯——你喝我这杯。”唐玲把酒递给狐星白。
“师姐,就别调戏我了。”狐星白注意到唐玲喝过这杯酒,怕她动手脚,注意力都在酒上,忘了防备唐玲的眼睛,不经意对视之后,他马上脚步变得慌乱起来。
“师姐,你会失去狐族的信任!”
“你们从来就不信任我,放心,我不会给杀夫仇人通风报信。弟弟,你的‘狐’可不是‘胡’,告诉姐姐,你还知道些什么?你们对烛渊又知道些什么?”唐玲抓住狐星白的脸,把自己的那杯酒一股脑地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