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枣糕
玉盘珍馐，美酒飘香。每一碟摆放整齐，肉沫鱼丝，玉汤银豆，道道精致，引人垂涎。
这卖相，一看便知是上好的食材，上好的刀功。价格不菲。
“你，过来。”
耳畔传来轻声一语，我抬眼看去，只见他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看着我。
想着自己的身份，我恭敬上前了几步。
他随手拿起了筷子，“坐下，一起吃。”
这声音平淡。我不解何意，却也知身为丫鬟没有与主人同桌的道理，只向他行了一礼。
霎时，那欲要夹菜的手悬在半空，剑似的眉一凝，“这都到下午了，你还没饿么？本公子在绿蚁馆就吃了盘花生米，肚皮都没垫饱呢。”
说者，他向我一笑，“你不用紧张，我虽要你做我几天丫鬟，可是很好说话的人，也不看重什么主仆之别。”
很好说话的人？就从那进门时众人指指点点又不敢多言的神情来看，怎么看也不像呢。
“你真的不饿？”
又一道问语传来，我忙点了点头。
“那好吧。”
他收起眸光，似乎有些失落似的，随即端起了碗，又夹起一块肉片放入口中，慢慢嚼着。
他吃起饭来斯斯文文的，一口饭要嚼上几下，夹菜时也干净利落，整个过程不发出一点动静。
晃眼一顾，那华锦耀人，眉角的戏谑之意隐去，就好似一位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
瞧着他吃得香甜，我强压下了肚中饿意。
在百花楼，饿饭是常有的；在绿蚁馆，也时常到时吃不上饭。此刻，香味诱鼻，也并没有怎么难熬。
足足小半个时辰，他吃完了一碗米饭，又欲伸手去拿汤匙盛汤。
正当我想上前帮忙的时候，与他正眼对上，叫我瞬时站着不敢妄动。
他眸光一敛，没有说什么，盛了汤尝了一口。
待到一碗下肚，他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碗筷，“这道鸭血粉丝汤和那金丝枣糕，我吃不下了，赏你了。”
赏我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未解话中意思，又一道声音响起，“怎么？这才第一日本公子就使唤不动你了么？你且过来坐着，何时吃完，我们就何时回去。”
瞧着他转过了身，目光看向窗外，一副恼怒不言的样子，我一时心急，还真坐了上去。
米饭温热，入口软糯，鸭汤鲜美，滋味甚好。
我紧张又忐忑地吃着，生怕他等得不耐烦，未及细嚼便咽了下去。
而他一直看着大街上过往的人群，翘着二郎腿一手敲着桌子，一面喝着酒，似乎并不着急。
不过半刻，我匆匆吃下半碗米饭，喝了汤，肚中有了饱意，遂放了碗筷。
“这就吃好了？你吃这么急，有本公子在，谁敢和你抢不成？”
也就在那一刻，他转过身错愕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由低下了头，自然不是怕有人与我抢的。
少顷，他从袖中取出了块手帕，放在了桌上，“自己把嘴角的饭粒擦干净。”
闻言，我不由摸了摸嘴角，果然摸到一米粒。最终，在他再三注视的目光下，我伸手拿起了那块青色丝帕。
待我擦了番嘴角，看了眼手中丝帕，才发现那人已起身离座。
“小二，将那金丝枣糕打包一份儿！”
“客官，您要的糕点。”
“爷，您的饭钱还没给呢。”
“先赊着！”
大门旁，他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似在提醒我跟上。
街市喧哗，人来人往，落日余晖洒在街上，明黄一片。
人群之中，他走得有些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碎步跟着，生怕跟丢了。
最终，在一处宅门外，他停了步。
高墙之上，嵌着一排排青瓦，门面不大，却含着富贵之气，让人不敢多扰。
“可记着路了？”
轻语传来，我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没记路。
只见他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公子回来了！”
一老一小两名仆人见到来人，眼中一亮，忙行了一礼。
他“嗯”的一声，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老伯鬓发微白，面色慈祥，一面在前领着路，“公子今日怎没骑马回来？”
听到此，我不由脚下一停。
年轻的那个身形瘦削，正欲关门便注意到了我，眼中惊讶，“咦，她是？”
“哦，今日吃得有些饱，便走回来了，”前方人转过了身，随意打量了我一眼，“她是我新买回来的丫鬟。”
“她不就是……公子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那小厮盯着我的脸，似乎认识我一般，疑惑之中似夹着不屑。
“要你管？本公子乐意。天**晚，永叔您负责安置一下吧。”
说罢，他便向着前方而去，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老伯恭送了他离去，便走到跟前，面上和蔼一笑，“这位姑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永叔，她说不了话，你就别问什么了。”
不远处传来高声一语，叫老伯瞬时收回了话。那小厮果然是认识我的。
老伯又看向了我，语中热忱，“姑娘莫怕，这儿是落霜苑，是公子在外的别居，姑娘日后便住这儿了。我是照看院子的，姑娘心里叫我一声‘永叔’便好。
“公子既买了姑娘当丫鬟，姑娘也不必拘束，做好本职，公子是不会亏待姑娘的。不过话说回来，公子还从未带姑娘到此呢。走，我带姑娘四处转转……”
这地方清幽古朴，亭台水榭间，别无花草，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却也干净整洁。
永叔热情地向我大致介绍了番，见日色渐沉，终将我安置在了偏院。
房间古朴，所需用品应有尽有，一桌一椅都是实打实的木头，不过陈旧了些。
我正惊讶于这房间的富贵，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推门一看，永叔和蔼含笑地看着我，“哦，公子说这糕点方才进门时忘了给姑娘了，便托老奴送来。姑娘且好生休息。”
那金丝枣糕我原以为是他自己买来吃的，未曾想是给我的。
看着手中的糕点，我心中一片错愕……
晨光透窗，微风轻拂，片片光羽落在石阶上，明暗相间。
当我一早收拾好蹑手蹑脚地去到正院时，昨日的那个年轻小厮一把便将手中冒着热气的一盆水递给了我，“十文，公子就快起了，你一会儿把这送进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只默默在门外站着。
在百花楼时，我就曾这般等着莲衣姑娘。
不多时，房中传出些许动静。房门推开的一刻，那人慵懒的瞳孔有些惊讶，“是你啊。听风呢？”
听风？
我疑惑了番，瞬时明白说的应该就是那个小厮了，不由向远处看了看。
“那小子倒会偷懒了，”他亦看了院中一眼，怒气一语，便转过了身，“你进来吧。”
我碎步进入了房间，甫一抬头，才发现那人一头墨发倦倦地披在肩上，单衣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忙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
“将水放一处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道声响，“公子醒啦！”只见那个叫“听风”的端着一叠衣物走进，恭候在侧。
他目光一凝，随即进了里屋，“还不过来给本公子更衣。”
紧接着，屋内细碎声响传来，身影若隐若现。我站在外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给一个男子当丫鬟，我还真没什么经验。
半刻之后，那人再次出现，已是一身华锦。
我恭敬站着，察觉到听风示意的眼神和手势，忙欲上前服侍他洗漱之时，耳畔便传来一道问语，“你以前服侍过人？”
我点了点头，正欲动手，谁知他自己已走去，“我自己来。”
他没让一个人插手，倒显得我有些多余。
“听风，去厨房把早饭取来。”
“好嘞，公子。”
听风闻声而去。看着他洗漱完毕，我忙递上了那块已被我洗好的青色手帕。
他眼中一顿，还是一手接过，收进了袖中，“昨晚睡得可好？”
正欲端水离去的我听到这番问语，不由手中一顿。他是在问我么？
我被这莫名的关心弄得不明所以，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
“昨日送去的枣糕好吃吗？”
又一语传来，我再次点了点头。
“那便好，”他面上一笑，精神了许多，“其实，本公子也没那么可怕，你不用这般毕恭毕敬的。”
察觉到他脚步愈近，我不由后退了几步。
他没有再走，只看了看外方，“你也下去吃早饭吧，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