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方庭院
《六界全书》上载：崔判在阴曹地府主掌阴律司，赏善罚恶，管人生死。他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笔，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且人界传的沸沸扬扬的唐皇李世民夜游地府多要了二十年阳寿的故事就出自他的手笔。
蒙面少年与木樨的到访出乎崔判的意料。他回过头，眼圆了圆，满脸的褶子纠结着，“你是天界的人？”
少年摸了摸一尘不染的竹竿，冷言道：“姜太公钓鱼，好歹还有渔钩，而你的鱼竿都不及水，这鱼又如何上钩？”
“你来做什么？”崔判乍然一惊。
少年衣袖一甩，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又扫了一圈周围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道：“大隐隐于市，崔判倒是很会选地方。可惜，你是你，陌玉是陌玉，你再怎么效仿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陌玉。”
立于一旁的木樨听进去了“效仿陌玉”四个字。她仔细辨了辨这话，不由惊得小心脏跳出来。
“你、你、你就是鬼索宫的主人！”
木樨朝崔判伸了根食指，崔判愤怒地将木樨一望。地府的判官本就长得凶神恶煞，再加这一望，吓得木樨赶忙重新斟酌了一番自己的推理。
话说，崔判托玉而生，生前是个县官，能掐会算，判断准确，且昼理阳事，夜断阴府，把地方治理得很好，百姓也很感激他，死后便在地府当了查案判官。
木樨微微一笑：“方才说笑了。崔判好歹是响当当的管人生死的官，怎么会好好的官不当，跑去当贼呢。”
蒙面少年瞧着他那修长的纤纤玉指，道：“本君今日来就问你一件事。百年前，被贬下凡间的那位仙人在六道轮回丢失，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崔判被震了一下，手上的竹竿扑通一声落入池中：“你、你是天帝派来的？”
少年那双眼儿精光迸射睨视崔判：“当日为那位仙人执行入六道轮回的可是崔判你。在你的地盘出了事，你是不是该给本君一个交代。”
“你们想怎样？”崔判撇了撇胡子。
少年直截了当地道：“崔判东躲西藏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想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说出那位仙人被谁劫走，去了哪里，本君保你官复原职。”说罢，从袖中取了一块亮闪闪的牌子。
崔判瞅了一眼那牌子后，赶忙毕恭毕敬地向少年拜了拜，一五一十道：“那日，下官遵照天帝的命令给那位仙人服下忘川水后就打算安排个出家人的命格，但就在六道轮回盘旋转之时，来了一道白影，转瞬即逝，影子一失，那仙人的魂魄也一并消失了。其他并无异常。至于劫走之人是谁，去了何方，下官实在不知。”
少年眼中金光一轮，“六道轮回盘转速如光，能在六道轮回盘中来去自由的六界之内怕是也没几个。”
崔判乖巧得很，垂着头，不说话。少年放下牌子，取了置于石桌上的一块桃花酥饼，嚼了两口，又道：“不晓就不晓，你逃什么逃，早说晚说不一样得说。”
“当时，小官也是怕天界责怪，怕受惩罚。”崔判抬起头，眼睛倒像长到木樨脖子上似的盯了半晌。
木樨听了大半天的前尘往事，知道了个大概，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遂躲到少年身后，插嘴道：“仙上大人，崔判操控水莽草，害了不少人，何况他还要找什么魔尊。小的觉得他必有别的图谋。”
少年冷冷一笑：“看来官复原职有点难啊。这样吧，你去人间走一遭，尽量多历几苦，减少你这百年的罪责。”
崔判赶忙跪着爬到少年脚下，一副知错的表情：“大人，下官这就让那些人魂入地府重回六道轮回。”
木樨十分不喜欢这个吃软怕硬、脸色多变的崔判，但想到那少年是仙阶比较高的上仙，她妄加论断不礼貌，何况修仙还是她的终极目标，得罪了大神仙对她不利，就默不作声地待在少年身后，看着他如何定论。
少年思了思，道：“那处理完那些龌龊的事后，你先在此好好忆一忆那日的事，若是想到了什么遗漏的、重要的细节就点上三支香。至于这牌子，就由本君好生替你收着。”
崔判唯唯地道：“是”，但一双机灵的眼睛在木樨和少年之间梭巡。木樨不喜他看她的眼神就故意瞥去一边，看看花，看看树，看看石桌上的桃花酥饼。话说，那位上仙大人也是个吃货，就说话的工夫原本满满一碟的酥饼就只剩下几颗寥寥可数的桃花馅。
崔判告退后，木樨想起自己只是一缕魂魄且不能离体太久，便打算向少年告辞。
熟料，她话未来得及出口，那少年回过头，目光凌厉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透，末了兴师问罪道：“原来三年前那颗冰莲是被你吃了的。”
木樨不晓得他是如何从一缕魂魄上看出偷吃莲子一事，但确有此事，不由杏眼圆睁。
“小、小的，那、那时......”
“吐出来！”
“啊？”
木樨大吃一惊，倒不是不愿意还那颗破莲子，而是事过三年，就算有零星的残渣也早排泄出体外了。可上仙大人之物又不得不还，不然以后飞升成了仙被好事之徒挖出陈年旧事奚落多尴尬多丢脸。
木樨不想在上仙大人面前失了礼数，便理了理面上的表情，作揖躬身恭谨道：“小的实在不知那莲子是仙上大人藏在树下的，若早知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是万万不敢碰的。但眼下食也食了，渣渣也没留下了，小的拿别的东西补偿您，您看可好？”
“冰莲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你能有什么东西？”少年不屑道。
木樨虽不喜他那副自命清高、不可一世的态度，但神仙毕竟是神仙，高人一等么。她数着指头，想了想。什么夤夜百花露、晨曦桃李羹他肯定是看不上的，体内的寒髓鳞她自己都不晓如何取出肯定给不了，那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
“我给你报国寺的舍利。”木樨心里十分不舍，但面上还是相当大方。
“舍利？”少年似笑非笑凉凉扫了木樨一眼。
这一眼看得木樨心惊胆战，方才想起舍利算是一件人界的大宝贝，未免再被那厮冠上“窃”的罪名，仍是强装上一副坦然的样子道：“这个不是偷来的，是救了人别人送的。”
少年伸出手来：“在哪儿？”
木樨全身上下摸了摸又挠了挠后脑勺，颤巍巍地道：“还请仙上大人移步，去小的的人身上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