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一个寒假不见，大家回到学校后似乎都变得陌生了起来，彼此说话也客气了许多。然而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晨雾一样见光即散，不消说上几句话，大家便又熟络的如同往日一般了。可是洛飞羽的寝室是个例外。洛飞羽年前不小心撞到了商一铎和高磊的秘密，因此彼此心存芥蒂，见面也冷冷淡淡；乔杉因为上学期对夏可冰表白失败而倍受打击，见谁都爱理不理；王明钊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出了年之后不知为何变得更加寡言。于是这五人虽然共处一室，却相处得如同路人一般。他们在外面见了甚至招呼都少打，各自一低头一扭头便擦身而过了。

洛飞羽明白绳结易解，心结难开。上次他和商一铎两人闹别扭都需要靠大家努力那么久才勉强解开，这次五个人各怀心事，怕是从此这寝室很难再有欢笑声了。洛飞羽明白寝室现在这状况不是凭自己一人之力便可以使其好转的，于是便学起了王明钊，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教室，眼不见心不烦。其他几个人好像也是这样的想法，尽量不在寝室多停留。商一铎甚至直接回家里睡觉，平时很少踏进寝室。所以，这个曾经公认的最活泼热闹的寝室，如今却变得无比冷清起来。如果有外人从门前路过，甚至会怀疑这间屋子里有没有住人。

洛飞羽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他忧郁的原因并不是全因为室友们的不和，更多是因为莫静雅。上学期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莫静雅以不想耽误各自学习为由，中断了同洛飞羽的见面。然而考试也考完了，寒假也过去了，为什么在新学期里，莫静雅还是不同他见面呢？开学后他甚至都没见过她。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洛飞羽先是兴高采烈地跑去电话亭给家里报了喜，之后便去寝室找莫静雅，一方面想同她分享好消息，另一方面他实在也想见她了。他想亲口对她说一句“新年快乐！寒假快乐！”似乎只有对她说了这句话，他这学期才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是当他在女寝室楼下兴奋而忐忑地等待时，张小小却从寝室里走了出了告诉了他一个让他大失所望的消息：“莫静雅不在寝室。她室友说她听完成绩后便直接回家了，床铺都整理好了。”洛飞羽仿佛被浇了一头冷水，热情全消。

寒假期间洛飞羽想给莫静雅打电话，走到电话前才猛然想起他居然不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他不禁暗叹自己对莫静雅真是知之甚少，都不知道跟她接触这么久都聊啥了，连电话号码都不知道！于是他打电话给张小小，借着给张小小拜年的理由问她要了莫静雅家的电话。然而当他准备好了说辞——他在脑子里反复修改了好几遍，编好之后又默念了好几遍的说辞——心砰砰跳着拨通了那个号码，结果却是无人接听，再拨还是如此，于是他换个时间再拨，隔天再拨，照样如此。等待的过程中电话里传出来的“滴滴”声就像是人类向茫茫宇宙发出的寻找智能生命的信号，仿佛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洛飞羽宁愿相信是自己运气背，刚好他拨电话的时候莫静雅家里没人。他打电话向张小小确认电话号码是否有误，却不敢问张小小有没打通过莫静雅的电话。他强迫自己不去妄加揣测什么，因为猜测只会让他痛苦不堪。他尽量让自己去想好的事情，想想操场散步，雪夜之吻，还有咖啡馆携手，心情这才好转了一些。然而这种类似自我麻痹的自我安慰并不会有太久的效果，特别是开学之后洛飞羽仍难寻觅到莫静雅的踪迹时，他的心情便再一次跌到了谷底，这时候的他已经无力再去想任何美好的事情了。他也不去关注身边的事情，这其中包括大家津津乐道的，不久以后将要举行的“百年校庆”。

“百年校庆”真真正正是一件百年一遇的大事，学校自然大为重视，立志要把它做成一场空前的盛典。寒假期间，学校不惜重金把校舍场地全部整修了一遍，开学后学生们惊喜地发现整个学校貌似去美容院做了一次美容似的，墙壁雪白，玻璃明亮，路面平整，损坏的设施修的修，换的换，整体焕然一新。学校还在教学楼前面的小广场上绕着旗杆修建了一个白色三层大理石平台，作为校庆那天的礼台。届时全校师生和八方校友便要围在这个礼台旁共同庆祝学校的百年华诞。

洛飞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各种各样的关于校庆的传闻，但他却丝毫也不关心。他满肚的烦恼无法消化，只求能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却发现想要清净其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他在食堂吃饭，周围人叽叽喳喳谈论着校庆那天都有哪些厉害的人物会赶回来。洛飞羽匆匆扒完了饭，起身逃回教室刚坐下，张小小就激动万分地问他知不知道今天会有负责校庆事务的老师过来班里挑选礼仪。

“不知道。”洛飞羽冷冷道。

“不会吧？你们寝室都没议论吗？大家可都在议论呢。”张小小不敢相信地说。

“没有……”洛飞羽本想说下目前自己寝室地状况，但忍住了，家丑不可外扬。

“好吧。这学期看你们寝室一个个都不对劲，感觉都有心事似的。”张小小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深究，继续给洛飞羽讲这次选礼仪的事情，“既然你不知道，我就给你仔细讲解下。”之后不管洛飞羽爱不爱听，兀自口若悬河地讲了下去。

原来学校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校庆管理委员会，负责筹备和管理校庆期间的诸多事宜。这其中有项事情便是要从全校挑出22个外在条件不错的学生做礼仪，男女各11人，最后还要从这22人中再挑出男女各一人作为学生代表在校庆当天的大会上发言。

“这简直是选美嘛！所以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班里有谁会当选。”张小小吧嗒吧嗒说了这一堆，却发现洛飞羽自顾自看书并不回应，于是拉了他衣服一下，“喂，你听我讲话没？一会儿老师要来班里挑人了，你看得进去书吗？”

洛飞羽当然看不进去书，但原因却不是张小小说的事。他合上书，斜着眼睛看着张小小：“跟我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大家都说咱班最有可能被选中的男生就是你！”

张小小猜的没错，洛飞羽毫无悬念地被选中了。班里被选中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薛宁和商一铎。负责来洛飞羽班里挑人的是音乐老师高真琪和莫静雅的班主任沈思丽。高真琪负责挑女生，沈思丽负责挑男生。男女生各站一排，两排面对面站着。高真琪和沈思丽站在中间。高真琪爽朗地笑着说：“大家都像军训时那样站好，昂首，挺胸，抬头，不要害羞。”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按照高老师的要求站好后，两位老师便开始分头挑人了。那场面其实非常好笑，有几个男生被沈老师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洛飞羽对沈思丽颇有好感，不仅因为她是莫静雅的班主任，也不仅因为她是肖勍的好友，更因为她自身散发的那种温润优雅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人倍感亲切而舒心。洛飞羽觉得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是一缕和煦的春风。只见沈思丽笑着走到洛飞羽面前，柔声问：“洛飞羽？”洛飞羽羞笑着答了声：“是的。”沈思丽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站前面去吧。”

洛飞羽低着头走到队前站定，看见张小小在队伍里笑着对他比了个称赞的手势。不一会儿薛宁高昂着头走来站到了他旁边。紧接着商一铎手插裤兜，直挺挺地走了过来，他看都没看洛飞羽一下，绕过他站在了薛宁旁边，骄傲地笑着和薛宁互拍了一下手。

洛飞羽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做礼仪的机会，他实在不想出这个风头。他想既然自己是被沈思丽挑中的，他就应该去找沈思丽说清楚，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把自己从名单上划去。他甚至想到了如果沈思丽不同意，那么他就去找肖勍，让肖勍帮忙去说服她。

那天他鼓足勇气敲开了沈思丽办公室的门，却惊讶地发现莫静雅在里面坐着。只见她直直地坐在沈思丽地办公桌旁，无比美丽的笑容因为看见了他而凝固在了脸上。洛飞羽呆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沈思丽笑着将他拉进了办公室，朝他笑道：“正想找你呢，你倒自己过来了。静雅也是我选中的礼仪，正好跟你俩一起讲讲。”

洛飞羽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