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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此世何人(上)

顾梁汾去拜杜嗣忠,见杜嗣忠府里一片忙乱,于是称他的字问:“本初这是怎么了?要出远门?”

杜嗣忠拱手道:“不日北上。”

原来杜嗣忠兼任日讲起居注官,颇得今上倚重。此番没有随今上去西京,是因为他新近丧妻,要留京发丧。如今他的妻子已然安葬,今上召他去西京,他也只好应诏而去。

“顾兄便是不来,我离京前也是要去见顾兄你的。”杜嗣忠道。

说完不待顾梁汾开口问,他自顾自说起如今朝里剑拔弩张的局势,连连摇头,轻声道:“皇后和范阁老的意思是安平郡王千里迢迢弄人来京,本是为了献俘。可是如今陛下不在帝京,献俘之礼不成,应该等陛下回来再做定夺。再说就算是献俘,也没有一股脑儿直接都杀了的道理。若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为何不在两军阵前杀了,非要弄回帝京?”

顾梁汾问:“为什么弄回帝京?”

杜嗣忠不好直接说是宗亲向今上示威,只好打岔道:“中宫和颐宁宫还说陛下践祚以来,平素仁爱,若此时冒然制大狱杀人,恐使民心不稳。但是端王不论如何就是不肯松口。”

顾梁汾追问:“那今上怎么说?”

杜嗣忠答:“陛下远在西京,难控帝京局面。安平郡王又将兵在外,陛下眼下不好多说什么。”

顾梁汾叹了口气:“那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无法转圜了?”

杜嗣忠想了想还是道:“皇后见端王不肯松口,竟然……竟然说倘若端王肯在此事上退一步,皇后则固怀谦退,将上表请间,辞皇后位,离开禁中。”

“放不放人和皇后辞不辞中宫位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联系么?”顾梁汾惊问。

杜嗣忠答:“顾兄不知,端王与内阁一向不和。当年太皇太后选立大学士何适之的侄女为今上元后时,端王就极力反对,但那时候有太皇太后压着。而今皇后乃已故东阁大学士叶秀峰之女,正位中宫时因为端王反对,很是废了一番周折。中宫与端王失和已久,端王自然愿意瞧见皇后上表辞位。”

顾梁汾道:“听起来这位端王气量不大。”

杜嗣忠欲言又止,半晌道:“既然皇后已经把话给撂下了,后路也顶死了,只能瞧着哪边先让步。若皇后让步,傅先生就凶险了;如果端王让步,傅先生的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顾梁汾听了也只能叹气,说了几句客套话,由杜嗣忠送出门去。

顾梁汾回到武宅,武振英从屏风后走出来,见他面色不好,于是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去见你傅伯伯?”

“杜兄不日离京北上任职,这件事,不能再牵扯到他了。除去他师长林世仪和傅伯伯的交情,他本人与傅伯伯本无甚交集,到如今也算仁至义尽了。”顾梁汾道。

武振英点点头,“你说的也是。那他和你说了什么?还有思卿有没有再和他说什么?”

顾梁汾踟蹰了片刻:“他说端王和中宫撕破了脸。思卿说的都是疯话,不听也罢。”

武振英注视着顾梁汾,顾梁汾顶不住他的目光,想了想说:“思卿她硬使法子逼迫端王在这件事情上让步。”

武振英追问:“按照从前你和你傅伯伯和我说起过的你思卿妹妹的性情,她是个能豁出去不计后果的。如你所说,她如今动辄得咎,拿什么逼迫旁人让步?”

顾梁汾只是沉默,半晌说:“拿什么逼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明着出手,贻人口实,怕是好些人会参她预政。”

武振英猛然回头道:“不等了,我们现在动手。”

“您不是说等等看,别乱了她的阵脚?”顾梁汾问,“怎么又要动手?”

“我大不了甩手离京,你妹妹可没有退路。”武振英轻声答。

顾梁汾连忙反对道:“这不成!绝对不成!”缓了一口气又说,“咱们自己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咱们一动,她必然就知道了,她现在不可能让您冒这个险!”

“老老老老爷!”吕叔忽然疾步进来,“您看谁来了?”

吕叔后面跟进来一位身穿长比甲的女子,她摘了帷帽,武振英一眼就认出她是当日给思卿驾车的女扮男装的小厮。顾梁汾却认出她是沈浣画的侍女,于是开口:“霞……霞什么姑娘?你怎么……”

霞初笑了笑,轻声道:“顾先生回来了?没想到顾先生还认得奴婢,奴婢如今叫霞初了。我们家姑娘没了以后,奴婢跟了我们姑爷府上的大姑奶奶去。”说完和武振英见礼,“姑娘遣奴婢来告知先生,傅老先生的事,应当能善了,请武老先生和顾先生不要担心,那件事,也暂且不要动手。”

顾梁汾脱口就说:“不成,她不能冒这个险。”

霞初道:“杜翰长北上,是我们姑娘的意思。我们姑娘说,同为孤山社林老先生门下,徐大司农一味装死,杜翰长却总是往前头凑,这不好。还有浙江姚抚院那一班人,急吼吼地上折子,反倒把事情越弄越麻烦。这件事,少点儿人掺和才好解决。”

“那她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吧?眼下……”

霞初打断顾梁汾的话:“顾先生,您放心就是了,我们家姑娘有分寸。”

武振英也说:“我做不成,你思卿妹妹做也不成,你说怎么办?”

顾梁汾一时语塞,武振英已送霞初出去了。

待武振英折返,顾梁汾才说:“伯父,思卿说,只要端王让步,她就上表辞中宫位,然后离开禁中!”

霞初回到南苑,告诉思卿顾梁汾回来的事,思卿道:“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若是他已回来,你去这一趟未必管用,我阿兄那性子,越是说他,他越要逆反。得快些了结,倘若他们那边自作主张先把人弄出来,就坏了。”又问,“你有没有问问我阿兄,上阳郡是否无恙?”

霞初轻声说:“姑娘,武老先生在呢,奴婢没敢问。”

思卿想了想道:“也是。那你去唤程瀛洲来,我吩咐他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我兄长。”

霞初答应着去了,菱蓁走来问:“姑娘,您就这么和端王直接撕破了脸,一点儿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思卿道:“孟光时死的时候我已经和端王撕破脸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傅伯伯。你想想看,倘若我不用这种方式救傅伯伯,而是偷偷把傅伯伯弄出来,就必须要得到武家伯父和我兄长的帮助。武老伯牵连着江家姊姊,我哥更是牵连着上阳郡,以后应景发作,后果更是无法可想。”

菱蓁叹了口气道:“您对这件事这么上心,端王会不会起疑?”

思卿摇摇头,“我和端王对着干久了,他早麻木了。你放心,便是上表辞位,还要过朝里那一关。再说了,三哥一日不回京,我就一日不放京卫京营之权。兵符方銙比中宫之位更让他们忌惮。”

程瀛洲得了霞初传的话,抽空便打探着顾梁汾的下处,往顾梁汾在城南开的酒楼来。酒楼跑堂的招呼着他到楼上雅间坐下,他点了酒食,待菜上齐,就打发小二去了。

程瀛洲悄悄开了雅间的门,四顾一番,顺着二层回廊和垂花门靠近罩房,廊子里挂着一张画,画着折枝梅花,并题诗云:花中资格本迟迟,铁石心肠淡可知。此世何人能领略,为君终夜费相思。看来风雪无多日,香到园林第几枝。自是不开开便好,清高从未合时宜。

程瀛洲刚想往里面走,正好听见了顾梁汾的声音。

顾梁汾道:“徐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还是要再问徐兄一句,这件事,徐兄有多大的把握?”

户部尚书徐文长笑道:“言路多与我交契,这势要是造起来,端王也得掂量掂量。皇后殿下自熙宁十八年正位中宫,一向高居不问政,如今皇后都觉得端王做的太过了,何况清流呢?”

顾梁汾问:“如何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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