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单方一味(中)
原来自从去岁沈江东归京,江枫愈发发觉沈江东老成守中,与自己脾性不和,两人相处起来也愈发别扭。她追思自己往日的行事,生恐来日再度牵连嘉国府,索性提出和离之事,祈盼一劳永逸,一别两宽。
虽说和离之事对江枫自己的处境更为不利,但是她自己存着些许私心,沈江东对她自始至终无可挑剔,所以面对沈江东而今的态度,她深感为难。
“何适之为了向沅西示好,此番可是下了血本了!”萧绎这日也来西苑见思卿,想同她讲讲何家近来的举动。他每次对思卿说起和抚州有关的事时,总是小心翼翼的,这次也不例外。话一说完,连忙偷觑思卿的脸色。
思卿冷冷道:“怎么,人家都壮士断腕了,三哥还是对人家冷嘲热讽的。”
萧绎笑道:“他想用何守之,就简拔;想弃何守之,就踹开,哪有那么容易?我偏不让他如愿!为了居丧纳妾这点事开销掉何守之,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思卿道:“你可省省罢。前番何守之能为了何家在前方给沈沅西使绊子,现在何家以为抚州镇守的遗折是端王扣留的,那何守之说不定也能在前方给安平郡王使绊子,毕竟端王和安平郡王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你还敢拿前线的事去赌不成?”
“何守之被何家踹了,以后未必再替何家做事。”萧绎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思卿道,“你不想动他,那就给他调任。”
见萧绎不置可否,思卿灵机一动,又道:“有个绝好的位置给他调任,保管一举多得。”
“是哪里?”萧绎随口问。
思卿淡淡道:“詹士府。”
萧绎到吸了一口冷气,“亏你想的出来。那詹士府的差事,我还是觉得兰成去最合适……”
“你敢叫叶兰成到詹士府来,我就敢打了他出去!”思卿忽然站起身来,转身就往里间走。
萧绎连忙道:“你别恼,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思卿又站住脚打断道,“你想想,现在何适之以为是端王扣留了抚州的遗折,试图算计他,他会怎么做?直接找端王的麻烦?我看未必!他只怕盘算着要让我和端王再起冲突,他好一举拔掉两颗眼中钉,坐收渔翁之利!”
萧绎叹了口气,“你放心,我此番去西京,端王会和我同去。”
思卿忽然想起什么来,“不对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敢把何守之放在前方的粮道上,你几时这般信任他了?”
萧绎笑了笑,“你猜?”
思卿一下子明白过来,“看来三哥已经和何守之达成了什么?让我猜猜,是不是你不动他,他反变成了你的人?你们传起讯来够快啊。”
萧绎不答,只说:“你放心,这盘棋,我是不会输的。”
思卿想起上一个这般替萧绎卖命的是孟光时,最后下场如何,不需赘述。她有心嘲讽几句,又懒得多说话,于是打了个哈欠,自己掀起帘子进内间去了。
萧绎跟在后面问:“思卿,你是不是想起了孟光时?”
思卿道:“你明知故问。”
萧绎沉默了片刻,“你从来没问过我之前一些事,那孟光时的事,你也没问过我。话说回来,他的事,沈沅西也未必明白。其实他……”
“我并不想听,”思卿坐在镜匣前摘了首饰,打开文具取出梳篦来,“那些事你不愿意提,要么是因为提起来你心里头不好受——既然如此,又提它做什么?要么就是你觉得时机不对,等时机对了,自然就说开了。”
萧绎展颜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是最明白我的心的。”
思卿听了蹙眉道:“少说这些酸话,我可不吃这一套。”
萧绎拿过梳子来替她篦头发,轻声道:“沈沅西明儿就离京南下,我也要去西京了。自打收复新建,听闻安平郡王和孙平甫又有些不和睦,我总在担心此事,会尽量早些回帝京来。”
思卿端过茶盏饮了一口,“诚如沈沅西所说,安平郡王虽然气量不大,但是却有武勇。上次沈沅西出事,安平郡王应该不是那种置三军安危于不顾的人。你且防着些有人在安平郡王和孙将军之间挑拨罢。”
萧绎忽然一笑,“你说谁会挑拨他们两个?”
思卿道:“上次是谁挑拨了安平郡王和沈沅西?”
“何守之?”萧绎想了想,忽然一笑,“你放心,他险些害死沈沅西,坏了大局,如今我虽还用他,但是以后是不会放过他的。”
思卿亦笑道:“何守之又不傻,岂不知秋后再算账之理?所以我要多劝你一句,何守之的话,你只信三分就是了。”
“好,”萧绎道,“但愿我离京这段日子,军中不要出什么乱子。你自己一定万事小心。”
思卿笑了笑,“定藩一共就两个儿子,再不可能有第二个儿子不顾死活跑到此间来。”谈及此处,她忽然又追问了一句,“还是没有仙居长公主的消息?”定藩次子尚主,定藩起兵后仙居长公主一直下落不明。
萧绎摇了摇头,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思卿于是又道:“对了,我还想问你来着,那韩守慎是咬舌自尽的,他究竟死透了没有?”说完回过头,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萧绎。
萧绎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倒是希望他没死透,拿他做饵,引出他口中那个藏在帝京的定藩线人来。真是可惜了。”
思卿回过头望着镜中的自己,“你一离京,给他们腾挪地方,他们就要开始折腾了。那人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就怕他们不折腾,”萧绎道,“韩守慎说京里还有定藩的人,这个人是咱们意想不到的。我就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觉得这个人不会是唐鹏。”
思卿道:“端王侧妃出殡时,声称看到陈南飞的人是唐鹏,后来两度南下找到何适之罪证的还是唐鹏。定藩从前能把人放进京卫里,他们在京卫应该是还有内应的。老程和承赋都没有问题,这不得不让人疑心唐鹏。”
“我和你说过,金吾卫的定藩奸细是熙宁十年从府军卫进去的。熙宁十年,府军卫名义上还在长哥儿的母亲手中,这事应该跟唐鹏没有关系。如果唐鹏是定藩的人,去岁我不在帝京,你和端王起龃龉,他大可以对你不利,亦或是杀了端王,使得帝京大乱,好给定藩可乘之机,但他并没有做这些事,”萧绎道,“你总说我多疑,不如这次咱们打个赌,看看唐鹏到底有没有问题。”
思卿沉吟,“那会是什么?反间计?定藩还有没有新花样?”
萧绎道:“如你所言,我走开,腾挪出地方让他们闹,然后咱们好好瞧一瞧是谁在后面架桥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