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道士

“你真是和尚？”

对小十五来说，青衣女子这短短的几个字，就如同他师傅手里的犍稚，锤得他抬不起头。

再一次被人怀疑自己不是和尚，小十五心里有些急了，用手胡乱理了理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将额头给露了出来，然后抬头冲那青衣女子说道：“我真是和尚！才不是什么乞丐，我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为什么不给我剃光头……”

说着说着，十五又突然变得失落了，低下头不肯看面前的青衣女子。

在十五抬起头露出面容的时候，那青衣女子却是突然愣住了。不知为何，她竟然在眼前的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青衣女子缓缓伸出手，学着法海和尚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小十五的脑袋，轻柔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和法海在一起？”

小十五依旧低着头，两只手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铁钵，他有些害怕，因为他师傅交代过要离眼前的这个女人远一点。可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小声回答了青衣女子的问题，

“我叫十五。”

“十五？”听到小十五的回答，青衣女子再次愣住了，随后又眉头一皱，略微有些生气地继续说道，“这法海也真是的，竟然给你取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说完，青衣女子的目光便被小十五怀里那锈迹斑斑的铁钵吸引住了。她口中轻咦了一声，然后伸手就要去摸那铁钵。

看到青衣女子的动作，小十五吓得后退了两步，连忙说道：“女施主，我师傅说过，我这铁钵不能随便给别人碰的！”

见十五反应如此之大，青衣女子也不好强来，只好将手收了回去，可双眼依旧死死盯着那铁钵。

那铁钵看起来普普通通，上面还长满了铁锈，除了体型稍微大了一些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青衣女子刚才也仔细感应了一下，并没有在上面察觉到一丝法力波动。

“难道是我看错了？”

青衣女子略微疑惑了一下，随后摊开手，手里正是十五被山雀叼走的布条。她将那布条递给了十五，同时有些关切地问道：“你要下山？法海怎么没和你一起？”

布条里的内容她已经看过了，自然是已经知晓了十五下山的目的。

小十五也听出了青衣女子言语中的关怀之意，将接过来的布条揣进怀里后，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眼底瞬间笼罩了一层雾气。

自他懂事以来，除了师傅和师兄，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肯与他多说一句话，更别说像这样关心他了。那一刻，他感觉眼前的青衣女子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甚至他还从那青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十五抽了抽鼻子，小声回答道：“师傅说他有事，不能和我一起下山。”

青衣女子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一低头，刚好看到了小十五那双裹满稀泥的鞋子。两只鞋子一大一小，前面还都破了一个洞，脏兮兮的脚趾从那破洞里露了出来。

青衣女子眉头微微一皱，转过头对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说道：“秋月，去屋里取点银子出来！”

名为秋月的小丫鬟在听到青衣女子的吩咐后，轻轻一点头，便转身进入了屋里。没一会儿，她便手拿一小块银锭从屋里走了出来。

青衣女子拿过秋月丫鬟手里的银锭，然后将其一把塞到了小十五的手里，同时还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说道：“你拿这些钱去城里给自己买一双鞋，顺便再去吃点好吃的。”

看着手里那沉甸甸的银锭，小十五瞪大了眼睛。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银子，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银子，心里自然是无比高兴。

尽管小十五心中很高兴，但他依旧没有忘记他师傅教给他的待人之礼。他将手里的银子放进铁钵里，然后双手合十，躬身对着青衣女子谢道：“多谢女施主！”

青衣女子温柔一笑，又伸手摸了摸小十五的脑袋：“不用那么客气，你可以和秋月她们一样，喊我青姨就行。”

“青姨？！”小十五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丫鬟秋月，然后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为十五轻轻理了理衣襟，缓缓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赶路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在城里逗留太久。”

小十五用力点了点头，再次对青衣女子深施一礼，然后便转身大步像山下走去。

青衣女子就这样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十五越走越远，直到十五的背影消失在了林子里。一旁的小丫鬟秋月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青姨，那小乞……小和尚您认识吗？”

青衣女子淡淡一笑，目光看着小十五离开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他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说完，青衣女子便转身回了屋里。

“故人？”

小丫鬟秋月看着青姨的背影，一脸疑惑。她跟随青姨已经快五年，这五年里，她还是第一次听对方说到有关过去的事情。她心中好奇，但却不敢多问，只能乖乖跟在其身后，回到了屋子里。

大约走了半柱香时间后，十五才开始放慢脚步。他将铁钵里的银子拿在手里，在仔细观摩了一番后，自言自语道：“这就是银子？不知道这么小小的一块，能换多少个馒头。”

不过小十五没注意到的是，在他把玩银子的时候，前方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位穿道服，留着山羊胡子，一副道士模样的老者，而且正慢慢向他走来。

那老道士腰间别着一件白马尾做的拂尘，手里还拿着一个咬过两口的烧饼，正悠哉悠哉地走着路。

这时候，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僧服的小乞丐。一开始他也只是毫不在意地瞥了那小乞丐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烧饼。但烧饼才刚入口，他好像又突然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于是立马抬眼望了小十五一眼，随后两眼上翻，右手还不停的掐算着。

那老道士掐算的越久，眉头也皱得越深，就像是遇到了一件很难处理的事情。

小十五也在这时看到了杵在原地的老道士，他将手里的银子重新放回铁钵里，然后径直朝那老道士走了过去。

山路崎岖不平，小十五走起路来也是连蹦带跳，那块银子也在铁钵里撞来撞去，声音很是清脆好听。

这个声音同样也被不远处的老道士听到了，他看了看小十五怀里的铁钵，又看了看山林的深处，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了一般。随后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玩味儿的笑容。

眼看那小乞丐离自己越来越近，道士赶紧将手里的烧饼藏在了怀里，然后当着对方面，直挺挺地倒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见到前方的道士突然晕倒，小十五被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前去查看情况。

“道长！你怎么了？”小十五用力摇了摇“晕倒”的道士，焦急的问到。

见道士双眼紧闭，一副就要升天的样子，小十五吓坏了。慌乱之际，他突然想起了道宗和尚和他说过的话：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晕倒了，你就用大拇指用力掐他的人中。

就在老道士为自己的聪明而暗自得意的时候，嘴唇上的一震剧痛差点让他跳了起来。

老道士猛地睁开眼，却看到眼前的小乞丐正死死掐着他的嘴唇，痛得他差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老道士醒来，小十五终于松开了手，还没等那道士开口说话，他就很是激动得说道：“太好了！师兄教的这招果然有效！对了道长，你没事吧？”

老道士此时已经疼得不想说话了，只好装作很虚弱的样子摇了摇头，但心里却是将小十五口中的师兄给狠狠骂了一遍。

“我…我好饿……”老道士“虚弱”地呻吟道。

听到这话，小十五也是一愣。他现在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早上剩下的半个馒头也被他留在了寺庙的石碑上。

愣了一会儿后，小十五突然想到了刚才遇到的青姨，于是说道：“道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小十五正欲起身，却被老道士给一把抓住了。那老道士眼睛滴溜溜一转，开口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了，要不你把你怀里的铁钵给我，我拿去换点吃的，等我有钱了，我再去赎回来还给你。”

一听对方竟然想要自己的铁钵，小十五一下子就戒备了起来，两只眼睛上下打量了老道士一遍，说道：“师傅说过，想要我这铁钵的人都是小偷！道长你是小偷吗？！”

老道士差点被这话给气笑了，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反问道：“小师傅，咱们出家人不骗出家人，你看我像是小偷吗？”

小十五摇了摇头，说道：“不像。可是我的铁钵还是不能给你！”

说完，小十五将手伸进铁钵里，将里面的那块银子递给了老道士，“但是我这里有银子！”

看着小十五递来的小块碎银，老道士先是一愣，随后一把将银子抓了过来，笑道：“行！你的钵我不要了，银子也算是你借我的，有缘我再还你！”

说完，那老道士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树叶，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十五抱着铁钵后退了两步，他有些不敢相信，那老道士明明刚才还是那么虚弱，现在却又是这般生龙活虎。

“我叫十五。”小十五回答道。

“十五？哈哈，好名字！那咱们有缘再见了！”说完，那老道士抛了抛手里的银子，直接扬长而去，看他去的方向，应该是要上山。

小十五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师兄教的这一招，真的那么管用吗？”

老道士走出一些距离后，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十五已经走远了，他也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巴蹲在地上，大声咒骂道：“哪个挨千刀的教他这样掐人中的！痛死道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