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山

将布条收好后，小十五又走进了寺庙里，他要去大殿拿化缘用的铁钵，因为他师傅总是特意叮嘱他，不管去到哪儿，都要将那铁钵带在身边。

等到小十五抱着铁钵从大殿出来的时候，法海已经不见了人影。他站在大殿外的石碑前，看着石碑上那些觉得熟悉，但又突然记不起来的文字，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他又看了眼后山的方向，那里被清晨的浓雾笼罩着，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黑影屹立在雾气之中。

十五很想去后山看看，想把手里那半个馒头给道宗和尚送过去，可是他又担心被他师傅知道了，因为他师傅是不允许他去那里的。

在十五三岁的时候，道宗和尚曾悄悄将他带去了后山，结果当天就被法海给知道了。法海一气之下，不顾道宗和尚的阻拦，将小十五给收拾了一顿，还差点将道宗和尚从后山崖上丢了下去。

自那次以后，小十五就再也不敢往后山那边多走半步。

十五站在石碑前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见到道宗和尚的身影，想到刚才自己师傅的催促，他终于决定不再等了。

他踮起脚将那半个馒头放在了石碑上，害怕待会儿会下雨，于是又跑去摘了几片树叶盖在上面。做完这些之后，他学着道宗和尚的样子拍了拍手，然后抱起铁钵，迈着小小的步子向山下走去。

这是小十五第二次下山，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竟然只有他一个人，不过好在他的记性比较好，除了记不住石碑上的文字以外，其余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过目不忘。

因为昨夜的雨，让这崎岖的山路变得有些泥泞。

十五沿着昨日下山的小路，时而蹦蹦跳跳，毫不在意被路边杂草上的露水浸湿裤腿；时而又漫不经心，路边一朵不知名的小花都能让他停下来欣赏片刻。

一路的走走停停，十五有些累了。昨天走了那么远的路，今天又得下山，他那瘦弱的小身板确实有些吃不消。

看到现在时候还早，他便索性停在了路边，将手里的铁钵倒扣在地上当成了一个小凳子，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还揉起了腿来。

这一招是道宗和尚教给他的，但若是在他师傅面前，他是万不敢这样做的。

在十五弯腰揉腿的时候，法海给的那卷布条不小心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布条，小十五的好奇心又犯了，他很想看看那布条上都写了些什么，因为他之前已经大概瞄过一眼，但是现在好像又有些记不清了。那种朦胧的感觉，让他心里十分抓狂。

一番挣扎之后，十五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伸手将布条捡了起来，然后又四处望了望，见四周并没有人，他才放心了些。

十五小心地将那布条打开，上面的字也逐渐露了出来。他盯着开头的那几个字，一开始还是满脸期待，可紧接着，他的表情却略微有些僵硬了，到了最后更是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布条上面的那些字他好像有些不认识了。

仅仅是那布条上的第一个字，此时就让小十五犯了难，他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哎？这个字……怎么念来着？”

十五心里十分纳闷，因为这种情况他已经遇到了不止一次了。以前道宗和尚教他识字的时候，他虽然当时能记得住，可到了第二天就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时间一久，小十五都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痴症，脑袋时灵时不灵的。

十五拿着布条愁眉苦脸地看了好一会儿，可依旧没能认出上面的字。懊恼之下，他随手就将手里的布条扔到了旁边。

就在这时，一只小山雀围着十五的头顶飞了一圈，然后落在了他面前的石头上。

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小孩子都喜欢小鸟，和尚也不例外。而且那山雀好像也并不怕人，小翅膀一扑腾，直接就飞到了十五的脚上。

看着在自己脚上这儿啄啄，那儿啄啄的小山雀，十五心里是即欢喜又紧张，他俯着身子一动不动，生怕将脚上小家伙给惊走了。

然而那只山雀却并不老实，它在小十五的脚上蹦哒一会儿之后，转眼就跳到了被十五丢在一旁的布条上，并不停地用嘴去啄那张布条，似乎是想将那布条给衔起来。

十五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师傅交代给他的事，注意力全被那只小山雀给吸引住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只小山雀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竟然真的将那布条给叼了起来，而且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本事。

等十五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小山雀突然扑腾着翅膀，叼着布条就飞到了头顶的大树上。

看着飞上树枝的山雀，小十五心里顿时有些慌张了，连忙起身冲树枝上的小鸟大叫道：“你这贼鸟，竟然偷我东西！”

十五的声音惊到了树枝上的山雀，可它非但没有将嘴里的布条丢下，反而是当着十五面飞走了。

这一下，小十五的心里更急了，若是那布条丢了，这次下山恐怕就要打空手回去了，到时候肯定还要受到师傅的责骂。

想到这里，小十五赶忙去追那只飞走的山雀，可还没跑出两步，他又想起了先前被他倒扣在地上当成凳子坐的铁钵忘记拿了，于是又赶紧回头捡起地上的铁钵，然后一只手抱着铁钵，一只手提着衣摆向山雀飞走的方向追去。

而那只小山雀呢，则像是在故意捉弄小十五一般，它一路飞飞停停，可就是不让地上的小男孩儿追上自己。

小十五在这山里追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进到了一片谧静的竹林里。

竹林茂密，早上微弱的阳光照不进来，所以这里看起来有些阴暗。但最关键的是，那只叼走布条的小山雀被十五给跟丢了。

看着周围那阴森森的竹林，小十五咽了咽口水，两只脚不由自主地慢慢往后退。

从竹林里出来之后，十五却发现眼前的这条路有些熟悉，思索了片刻后，他猛地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昨日遇见那位女施主的地方！”

走着走着，小十五看到在前面的竹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一间小木屋，木屋外面还有围了一圈用新鲜竹子做成的篱笆。

“奇怪，这里竟然有一户人家？昨天我怎么就没看到呢？”在小十五疑惑的时候，他突然看见有一只小鸟正站在那屋外的篱笆上，而且那小鸟的嘴里还叼着一个东西。

那正是叼走小十五布条的那只山雀。

“好家伙！原来你这个小偷跑到这里来了，这次绝对不会再让你逃了！”

小十五深吸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过去。

那只小山雀终于是没有再逃，站在篱笆上跳来跳去，像是在等着小十五去抓它一样。

没一会儿功夫，小十五偷偷摸摸地来到了篱笆外面。看到上面的小山雀没有再飞走，他终于是松了口气，于是学着他师傅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那小鸟施了一礼，想开口说话，但是又害怕打扰到这屋子的主人，所以只能瘪着嗓子小声说道：“小鸟呀小鸟，你嘴里的东西对我很重要，能不能把它还给我呀？”

然而让小十五没想到的是，他话才刚说完，那小山雀抖了抖尾巴，就要朝前面的屋子飞去。

小十五正要伸手去阻拦，可以却已经晚了，小山雀已经飞进了屋子里，正站在窗沿上看着他。

见到这一幕，小十五捂着脑门，心里暗自叫苦。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拿不到布条，他就没法去找城西的林老爷帮忙，只能自己去试试运气了。

就在小十五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只洁白的纤细手掌从那木窗里伸了出来，而那只站在窗沿上的小山雀，竟然直接跳到了那人的手里。

紧接着，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和小十五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儿从屋里走了出来。

十五看着眼前熟悉的小女孩儿，立马就回想起了昨日的事。

“她是昨日跟在那位女施主身后的丫鬟！”

就在小十五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小女孩儿突然转过身，对着屋里轻轻一拜，毕恭毕敬地说道：“青姨，他来了。”

下一刻，一个身着青衣身材高挑的女子，带着一个丫鬟慢慢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着慢慢走向自己的青衣女子，小十五心里有些惊慌，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并立马赔礼道：“小僧只是路过此地，并非有意打扰，还望施主谅解！”

青衣女子停下脚步，目光在小十五身上肆意打量着。昨日她遇见法海时，法海的举动她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心里已经大概清楚小十五与法海和尚的关系，可是当她看到小十五那蓬头垢面的样子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