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胸气不平意难书
张才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座奢气富贵的酒楼后不久,兜里鼓鼓囊囊,不知是不是心理问题,总觉得有人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窥视。
不过他经过多年的打磨,对付这些异样的目光倒是处之泰然,状若无意的逛着街,有时看见新奇的事物不禁啧啧称奇。
他挺着肚子一步一晃,之前刚吃下肚的时候只管胡吃海塞,现在回过神来,只觉胃部翻滚不已,胀痛难忍。
还没走几步,他突然弯腰,一手扶着院墙,一手抠着嗓子眼。
“呕——”
一旁的路人掩面捂鼻,看得眉头直皱,低声骂着晦气,赶忙绕过。
张才大吐特吐后,身心畅爽,大张双臂,丝毫不在意地上马赛克一般的黄浊秽物。
“小乞丐。”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张才抬头看去,太阳的巨额辐照令他睁不开眼,一时看不清人脸,只看见说话的人高得出奇,骑着一匹栗色壮马,背着一柄用白色布匹圈圈缠绕的棍状物什。
“接着。”这骑马之人手一抛,一块小物件划出条抛物线稳稳落到张才手中。
“去当铺换点钱看看身子吧,别再乱吃东西了。”
话未说完,这人发觉有些不妥,若是有的选,谁还会捡垃圾吃呢?
他摇了摇头,好心提醒道:“有手有脚,还是去找份差事吧。”
张才刚想回一句,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只是摸了摸接过的玉制挂件,又把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
这人好像也不想等张才回答,兀自驱马离开。
张才得了便宜,心想这要让他还回去也是不可能了,看着远去的背影大声问道:“多谢恩公,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那人摆摆手,他从未想过这乞丐能回报他什么。
张才心安理得的在太阳底下观赏起这卖惨得来的不义之财,鱼形玉佩在阳光下闪耀,不过他也瞧不出好坏来,摆弄只当是他收获了玉佩,那人收获了快乐,彼此皆大欢喜。
不知不觉间,张才闲逛到一家不大不小的裁缝铺子前,暗自掂了掂手中的银票,只是因为和道人混迹太久,对于这一沓薄薄纸片的购买力着实有些怀疑,仔细想来那妇人毕竟有求于他,也不至于在这些方面为难他,心中再无疑虑,迈着强撑起的阔气步子进了店。
“拿些上好的布料来。”张才刚进门,就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银票,丝毫不考虑出门在外财不露白的规矩。
裁缝铺内看上去生意不景气,不止店面不大,连一位看料子的客人也没有,总共就一人在店内,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这也让这唯一的店内老板得以腾出手来招待这位不缺钱的“贵人”,这位年轻人虽然没有镶着一口大金牙,衣裳也破旧了些,但是上下摆动的票子看上去不似作伪。
“公子是来订做衣裳的吧?公子的眼光真独到,这地界哪个不知道这方圆几里就咱家店子善出精品。”
老板谄笑着,更靠近了些,表面细细打量张才的身材,然而视线始终如一,一直随着挥舞的银票上下起伏。
张才没有拆老板的台,缓缓点头,似是承认了老板的说辞。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料子拿出来吧,想必摆在外面的这些都是随意糊弄的吧。”
老板呼吸一滞,头冒虚汗,心想不能让人傻钱多的这人跑了,支支吾吾着点头应和道:“那,那是,还请贵客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取来。”
正如老板所言,张才还没怎么回味出之前在他胃里短暂留存过的食物,味蕾上只有呕吐物带来的苦涩,老板就双手捧着一卷布匹从内院出来。
老板还没开口,张才就伸手去摸,他感受着这非丝非绸的材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它了。”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好嘞,还请客人你过来站直,我替你量一下肩宽。”
“不用了,你这有成衣的吧。拿那件出来就行了。”
说完,张才当着老板的面一张张数起了银票,看这架势,纸张交错的声响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
“额,有是有,只是......”老板瞳孔瞪大,又把口中刚分泌的唾液咽了下去,“有的有的。”
老板又去翻箱倒柜了一阵子,不停嘀咕着什么。
等他终于把柜子里积压已久的那件成品找出来的时候,他愕然发现这件衣裳看上去完全就是最近做成的,崭新如初。
而且他也忘记是何人在他这自带材料预定的了,不过想来年代久远,那人应该也不会过来取了才是。
“要是公子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有这件了,实不相瞒这是老夫年轻时最为得意的一件,若不是......”
张才不等这人再谈往事,直接接过来换上,换完新衣,捻了捻衣角,有些感慨。
“合适着呢,公子配上这身当真如天神下凡,卓然超群,不知那家姑娘有这样的福气。”
老板也没想到竟会如此合身,在旁边夸着些有的没的。
“你们这每年过年时还挂灯笼吗?”
张才突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公子是从外地来看灯笼的吧?”老板当然清楚,如果是本地人谁还会来他这订做衣服。
“我们这里本来是不允许每家每户都挂上灯笼的——”
他又看了眼张才的表情,分不出喜怒,接着说道:“即使是过年的时候。不过新来的城主好像喜欢热闹,他又把之前的禁令废除了,所以从前年开始我们又开始挂灯笼了。”
……
城主府内,没有下人敢靠近的书房里,有位久久未动一步的公子哥,端详着他眼前的这幅画作。
尽管他从小在诸多有名画师的陪伴下熏陶成长,可依然对这副近似小儿涂鸦的大作显得有些情有独钟。
此时他凑的很近,近得几乎能嗅到这色彩上的刺鼻气味,不过当他不拘泥小处,着眼于全局时,摇头一笑,还差了些许。
这画用料闻所未闻,色彩鲜艳夺目不说,摸上去层次分明,然而画中内容却怎么看怎么是一副小鸡啄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