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言风语
直到此时,江氏这才发觉自己被利用了,愤怒和羞臊一起袭来,她“啪”地一声摔了筷子:“二皇子这事定然和这个狐媚子脱不了干系,我看玉像被毁,说不定也有她的手笔。”
袁显鹤的目光不经意扫了一眼袁韶,阴测测笑了:“狐媚子?狐媚子可做不来这些。霍家那丫头邪门得很。先是和她作对的霍炽不明不白地死了,落了个谋杀兄长的骂名。再是吏部尚书嫡子刘方沾上了人命官司,如今二皇子也死在了内宫狱。呵呵,这丫头跟百草枯也没什么两样了,几乎是谁沾谁死。再说了,二皇子那事,发生在寻常的闺阁小姐身上,不得吓出个好歹啊?她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还能进宫回太后的话。老霍这样的人,竟能养出这么个怪物般的女儿,有意思。”
提到霍炽意外暴毙这事,袁显之夫妇连带着袁韶脸色都黑如锅底。毕竟这口屎盆子当时可是“恰好”扣在了他们头上。袁显之得了孝文帝一顿申饬不说,连带着青阳峰几千精锐全部蒸发,现在都还没查出个所以然。
好在他们袁家根基深厚,否则可不是一顿申饬就能脱身的了。
“一个黄毛丫头罢了,说起来,霍祈还是我看着长大的。”
袁显之心中不悦,但仍是不以为然。在他眼里,就算是霍如海都没什么可忌惮的,更别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更何况,他自诩看人眼光毒辣,霍祈横看竖看,都不像心思多的。
“霍家和袁家从前相交不浅,这是不假。可自从联姻的打算泡了汤,咱们两家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大哥,你好好回想一下,霍如海自那以后,对你还如以往那般吗?而且,我担心的还不仅仅是这个黄毛丫头,而是她背后那股势力,而这股势力,显然是和袁家对着干的。秋菊宴上阿韶醉酒、祭祀大典林管家出事、青阳峰五千精锐尽数消失,这些都是信号。”袁显鹤抽丝剥茧一一分析,显然是不赞同兄长的轻敌。
袁韶向来不敢和袁显之作对,这会儿也忍不住讥诮一笑:“爹,霍祈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霍祈了,从她出手算计了我的婚事,她就彻底变了。仔细想想,二皇子倒台到底便宜了谁?”
袁显之蓦然沉了脸色。
袁显鹤说得没错。
从前他和霍如海下了朝总要攀谈几句,两家之间也常常走动,京师谁不说袁霍两家亲近?可自秋菊宴后,霍如海对他的态度称得上避嫌,就连霍羡离家三年回京,霍如海都没让霍羡上门拜访,这是什么意思?
袁韶说得也没错。
二皇子倒台,除了一向在孝文帝面前得脸的崔信,这次得利最大的确是霍家。因霍羡剿匪有功,孝文帝准许其驻留京师,官职再升一级,就连私自调兵也轻轻放过。而霍祈之前就顶着救下裴太后的功劳,这次又受了无妄之灾,孝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她蕙质兰心,并赐下黄金千两。
这一切似乎都没办法用简单的巧合形容了。
“好了,我前几日听淑妃娘娘提了一嘴,今年女官备选名单上,有霍祈的名字。这是个好机会,不妨试她一试。是人是鬼,一验就知。”袁显之心里有了成算。
……
京师一连下了半个月春雨,好不容易迎来了艳阳天,聆风便趁此机会将霍祈那些发潮的书搬出去晒了。
等她进屋时,霍祈正在和自己对弈。聆风知道霍祈喜静,尤其是下棋时最不喜人打扰。她只是悄然走到霍祈身边,立在旁边看着。聆风是不会下棋的,可跟着霍祈久了,耳濡目染下,也能看出点门道。眼见着四方四正的棋盘上,白子已被黑子围得密不透风。
聆风心里咯噔一下,同时响起的,还有帘子打起的声音。听雨径直进了屋,放下手中的木质食盒轻唤一声:“姑娘,宫里快来人了。”
霍祈没有说话,素手执棋缓缓摩擦着,等她手中白子再次落下,棋盘上的局势倏尔逆转。眼见着胜利在即,霍祈只觉意兴阑珊,将剩下的棋子扔进棋奁,这才淡淡应了一声:“走吧。”
宫中今年擢选女官的日子是四月初十,按照规矩,在正式校验之前,宫里会有专门的嬷嬷来各家择阅各位官家小姐的身子。
后宫如今能有资格配置女官的正经主子,除了太后皇后,仅有四妃。四妃中,敬贵妃故去多年,德妃位置空悬,就只剩下淑妃和贤妃二人。
与普通宫女不同,女官除了伺候主子,更多负责的是内廷管理。才华横溢且八面玲珑者不仅能扬名显亲,为家族添彩,更有甚者,还能成为宫城里真正的主子。因此,官家小姐必得经历严苛的考验方可入选。
想享旁人享不了的福,就要经受旁人无法忍受的磨难。
择阅身体,只是第一步。
霍祈对着铜镜将头发理齐整,起身去了主院。
主院里,汪氏还在上上下下打点,这是霍家的大事,一点不能马虎。老管家张安见府门口还没动静,才对霍如海道:“老爷,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霍如海道。
张安手在身上揩了把汗,再三犹豫,才下定决心道:“最近京师里传了些风言风语……”
“哦?什么?”霍如海不以为然。
“有人说,小姐那日被二皇子掳走,虽说是被救回来了,可却已是不洁之身……”张安惴惴不安,难以启齿。
其实这话不该他这个做管家的来说,毕竟霍家人再如何将他当自家人,自己也不能置喙主家的私事,更别提小姐的贞洁。可霍祈那夜到底遭遇了什么,除了她自己,根本没人知道。霍羡闪烁其辞,霍如海也不过问,虽说有裴太后有意替她正名,可裴太后能堵得住百姓的嘴吗?
眼见着这段时间流言越演越烈,待会儿宫里来的嬷嬷,是必然要查小姐的身子的。若霍祈真有什么问题,这一查,不就查成人尽皆知的丑闻了吗?
霍家可是出了名的清贵之家,经受不起这样的丑闻。
“风言风语而已,当不得真。”霍如海并未如张安设想中一般生气,也完全没当回事。
张安见霍如海不为所动,难免泄气。可他到底是霍如海身边的老人,也是最忠心的心腹,该说的还是要说:“老爷,老奴知道您一向爱重大小姐,可您不觉得小姐最近古怪得紧吗?那件事难道真的和小姐全无关系?二皇子可是素来和霍家井水不犯河水的。”
“如果真和她全无关系,老夫也不必特意进宫一趟了。”霍如海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的女儿我再清楚不过,只是她如何变,不还是我的女儿吗?”
张安惊得低下了头。
是啊,老爷是小姐的亲爹,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老爷还能瞧不穿吗?他脸都涨红了,恼恨自己自作聪明,竟也学起了外面那些嚼舌根的闲人。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霍祈已经到主院了,正和汪氏在说着些什么。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府门口准时响起一阵骚动声,霍家整个主院的人都警醒起来。停着的马车里走出一个约莫四十的教养嬷嬷,一举一动都自有一番规矩体统,让人见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