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秘密（2）

张庆欢是个孤儿，他其实十五岁了，但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样子，读初三，青川中学最有名的街游子。

他比任何人都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也毫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像天空中漂浮无根的星，疏离于这个世界，就算世界马上毁灭，他也大概只会安静地吃面。

冷眼，嘲笑，排挤，欺辱这些东西对于没爹没妈的孩子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他们过早的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见识到了人世间的阴暗面，所以也不会对什么抱有期待。

期望他人的善良是很可笑的想法。

张庆欢认为自己是个冷血自私，毫无尊严底线的人，他能够干脆利落地下跪，舔干净老爷们的皮鞋，也能够面不改色地掏出刀子，在混混中捅个七进八出。

抛弃了身为人的一切总归是有理由的，仅仅是为了活着还不够分量。

在这些孤儿眼中，总有某些东西比他们自身的性命和灵魂更加重要。

张庆欢有一个妹妹，是他锚定世界的支点。

现在他的妹妹失踪了，孤儿院的院长，那个假惺惺的老头混不在意，巴不得孤儿院的孩子全都死了才好，少了一张嘴巴吃饭的同时下，他还能编出一个个令人心痛落泪的故事，在报纸上售卖惨状，利用好心人的善良，大发横财。

张庆欢一路走走停停，已经走了十多分钟，他的跟踪非常不专业，前方两个穿着夹克的男人已经发现了他，但他对此浑然不知。

一路兜兜转转，又过了十分钟，察觉到不对劲的张庆欢猛然停下脚步，他眼前是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四周的环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安静到了极点，只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不远处大街小巷的灯光朦朦胧胧，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

突兀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张庆欢一转身，就发现原来跟踪的目标不知何时到了身后，一双不怀好意的蛇眼死死咬着他。

他握紧了腰间的匕首，下个瞬间，他又放开了，因为耳边已经传来了狂风呼啸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张庆欢侧身一躲，差之毫厘躲过了这致命的偷袭。

拿着铁棍的男人有些意外，他长相粗犷，右边半张脸被一条狰狞的刀疤贯穿，很难想象他是怎么从快要劈掉他半张脑袋的伤口中活下来的。

“小子运气真好……”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把张庆欢夹在了中间。

“但好奇心太重可是会害死猫的啊！”

话音未落，两人冲了上来，以多打少，成年人打初中生，这样的战斗没有输的道理……

这个念头刚在蛇眼男人的心里一闪而过，很快他脸上浮现像是见了鬼的表情。

他们扑空了，紧接着额头撞击的沉闷声传来，他俩的脑袋像浮在水面的瓢，被人用力一按，哗啦啦激荡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在黑夜的嘲笑中，两人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视线的最后一刻，那个被他们视作砧板上鱼肉的男孩一双炽热的黄金瞳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耀眼！

张庆欢来到两人身边蹲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他没能发现他一直留意着的单肩包，便回头扫了一眼，想看看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把它藏在了别的地方。

就是这一眼，巨大的惊骇传遍全身，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拔腿就跑。

……

“事情还要从克利的失踪说起。”

“克利是谁？”

“橙子的宠物，一头来自苏格兰的黑山羊。”

“你管黑山羊叫......宠物？”秦福明看着一头金发的混血小子，头顶冒出黑人问号。

“我妈在苏格兰有一块牧场，养了几千头黑山羊，我拿一只做宠物有问题吗？”橙子回答的漫不经心，小脸上藏不住悲伤。

“没，没问题......”秦福明无语望天，该死的钞能力，真让人羡慕啊！

“作为博贺小区特别行动队的队长，队员遭遇了麻烦，我当然要挺身而出。”

付胜精神抖擞，浑身上下散发着特中二的光。

“你不是队长了。”小铃铛认真地纠正他。

“当然当然！”付胜没好气地看向小铃铛，恨不得把他奶嘴给扬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遇到欢哥嘛……”

“在询问了当事人情况，查询监控后，我们发现了一辆行动可疑的面包车……”

后面的故事就乏善可陈了，尽管付胜一个劲地强调自己在其中不可或缺的作用，但归根到底还是一群孩子视作冒险的游戏得到了赞助商而已。

富二代代表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纵横交错的关系网下总归能冒出几个想要帮忙留下好印象的哥哥姐姐。

于是付胜拿到了那辆面包车的所有信息，包括实时位置，一个月以来的行动轨迹和车主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都一清二楚了。

小分队开始接近目标。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们寻着地址找到了目标，仕兰中学后巷的一条古街，3号楼的前院里，正停着那辆尾号336的面包车，克利正是被这辆车掳走的。”

“出乎意料，大门没锁，保安室里也空无一人，我们偷偷溜了进去……面包车门打不开，里面也没有人，整个院子里也静悄悄的……”

付胜的脸上露出复杂奇怪的表情。

“我可能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你知道吗?明明外面大雨磅礴，里面却丁点雨声都没有，好像我们刚才隔着铁门看到的泥泞水洼全是主观的臆想。”

“更为糟糕的是，我们是进来一段时间，走到面包车附近后，才发现的这个异常。推开的那扇门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我们收起了雨伞，当时压根不懂得害怕，也没有恐慌的情绪，强烈的兴奋刺激着我们的神经，因为我们就要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冒险！”

尼伯龙根，结界，领域……或者其它什么类似神国的东西，秦福明想着，他不禁为孩子们的胆大包天感到心悸，但现在既然还坐在这里，就说明事情有所转折，他耐心听下去。

“橙子走进了大楼，在楼梯口发现了两个楼梯，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抉择摆在了我们面前，这时候，低沉生涩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充满别扭古怪，就好像……就好像唱诗班在用中文鸣唱圣经。”

“你们下去了？”秦福明忍不住问。

“嗯。”付胜点头：“楼梯只有半层，下到底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被粗糙凌乱的线条覆盖，毫无美感，可能这就是艺术吧。”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但说实话，小铃铛醉奶的时候用脚趾头画出来的东西都比墙上的内容好看。”

“我们在走廊里走了有五分钟，顺着声音来到尽头，那是一处开阔的大厅，但里面到处都是血迹和……尸体。”

付胜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心悸：“零零散散的人围坐一圈，对现场的惨状视而不见，刚才听到的歌声就是从他们口中传出来的……橙子发出了一声尖叫，他看到了克利的尸体，就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角落，但里面的人毫无动静，看来他们处于某种关键状态而不能中断……”

“我尝试打电话报警，但丝毫没有信号，于是我拍了几张照片后，拉着橙子他们拔腿就跑，但我的腿被人拉住了，脚下的尸体活了过来或者说这个人压根没死，他就这么趴在地上，身上千疮百孔，像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他抬头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抗争必死的命运，那双奋力挣扎充满期待的眼睛震撼了我的灵魂……我们把他救了出来，带到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这个人简直是个怪物，没有医生手术，没有医疗物资，仅仅通过进食面条和牛肉，他的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的胃简直是个无底洞，我半个月的零花钱被他吃了个精光。”

付胜张开双手，惊诧地比划那人的饭量，但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起来围着桌子转了三圈，才心满意足：

“大概这个桌子三倍大！”

“哦对了，他现在是我们的老大——”

“张庆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