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五回 见衍圣公 有人窥视
《弟子规·谨篇》中有言：“步从容，立端正，揖深圆，拜恭敬。勿践阈，勿跛倚，勿箕踞，勿摇髀。”
身为儒门中人，一言一行皆有定式。
可亲眼见到衍圣公孔际瑞本人，贾兰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诧异。
在他的印象中，身为儒门之首的衍圣公应该是一位严肃而传统的老者，正襟危坐在座位上接受自己的拜见。
不想今晚得见其人，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洒脱。
如果说只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位衍圣公，贾兰能想到的唯有洒脱二字。
孔际瑞给贾兰的感觉很独特，瞧着恭敬，内里却落拓不羁，可此人身上一身文气显然无愧孔门之名，一看就是那种学问渊博之人。
特别是他那一对略显老迈的眼神之中并没有那种迂腐的传统，反倒给人一种通达的感觉。
贾兰在打量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看着贾兰。
老迈却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贾兰片刻，衍圣公赞了一声：“好一个少年后生！快过来与我瞧瞧！”
孔际瑞热情地招呼贾兰上前，像一个慈祥的长者那样嘘寒问暖，他的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仿佛就在和邻居的老人家聊着些家常琐碎的闲话。
一通寒暄过后，他轻抚着贾兰脑后的垂发，乐呵呵地笑道：“尚未束发便已得中解元，这这算是国朝一大盛事了！”
“正是！”
“勺庭先生说的极对！”
“十二岁的解元足以体现我国朝文教之大盛！”
任何时候都不乏随声附和之人，便是名士荟聚的伏枥堂也难免，看到衍圣公对待贾兰的态度，许多人纷纷附和。
“学问之途当与时偕进，小子学识浅薄，当不得勺庭先生与各位的盛赞。”
衍圣公笑了笑，往身旁一位老者凑了过去：“不愧玄着公教出的好弟子！”
坐在他左边的，赫然是贾兰的老师，许久不曾见面的叠翠书院的山长李玄着。
游历回来之后，贾兰不止一次回过叠翠书院，但无论李玄着还是程可为都不曾见过，门人称两位先生都外出了。
见山长仍旧精神矍铄，贾兰十分高兴，连忙行礼问候。
李玄着以手抚须：“见你如今仍能温恭自虚，老夫颇感欣慰。”
贾兰正色而道：“学生曾与山长有言：业，不可不勤，有一日当有一日之勤。学生至今依旧一日也不敢懈怠！”
闻言，李玄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老夫就等着看你有何长进。”
又过了没多久，贾兰从伏枥堂里告退。
衍圣公当世大儒，前来拜见的人络绎不绝，能与贾兰聊这么久已算破例。
才走出来，贾兰便明显感受到四面八方打量自己的目光，若是之前，这些目光大多是探询，那如今这些目光全都变里，更加惊疑、不忿。
如方唐镜这般的人其实很多，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是觉得贾兰风头过盛，无形之中挡了他们的道。
文无第二，从来都不缺自信满满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武人如此，文人也是如此，只不过对各自而言，各自的小江湖不尽一样罢了。
贾兰完全没有受到旁人目光的影响，带着下人径直离去。
龟寿园整体呈现出一个环湖的建筑分布，伏枥堂在湖心，旁建有一处荷花厅，正对着一处石舫，湖边遍布绿竹，梅花，无论身处何处，皆能闻得远处巧匠造出的数座假山上流淌而下的瀑布水声，与湖心亭互为对景。
自伏枥堂起，顺时针分布着一处处亭台楼阁，来宾们列坐其次。
自九曲桥上走过，走到湖心亭时贾兰忽然止住了脚步。
他感觉到有一道独特的目光隔着湖面在注视着自己。
不同于一般探询的目光，贾兰的灵觉告诉他这道目光很特别，隔着整个湖面都能感受到潜藏在这股目光之下的穿透力。
更奇怪的是，如此的视线贾兰却并没有在其中感觉到丝毫恶意，好像单纯只是好奇地看着自己，让贾兰心中腾的一下升起一阵违和感。
虽然只是一种直觉，却让贾兰生出了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太奇怪了，自走进这个园子后，贾兰还是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
于是贾兰立即行动，驻足湖心亭中的他缓缓闭目，凝神片刻之后瞬间睁开眼睛，朝着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去。
这是一种灵觉外放进一步的应用，借由外放的灵力加持在双眼之上达到类似高清望远镜一般的效果。
它和灵觉全开类似，只是无需做到那种满负荷运作的程度，大大节省了灵力提高使用的效率，但却要求使用者对灵力有着细致的掌控力。
“咦！”
视线两头，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怎么会！？】
贾兰一阵动容，他确信方才自己已经捕抓到了对方的身影，甚至能够察觉到对方显露出的慌乱，可正当他准备看清对方面容时，一股奇特的力量反弹开来，一下子将贾兰的视线隔绝开来。
到最后他看到的只有一团迷雾。
顾不得心中吃惊，贾兰连忙调转加大灵力的外放，凝神再看。
迷雾渐渐散去，可对方也已经彻底消失，甚至连半分气机也没有留下，让人无迹可寻。
贾兰收敛心神，以意念联系：“可卿你有看到么？对方是什么人？”
北风吹来，贾兰身边冒起一股淡青色的雾，依稀地显露出秦可卿的形象。
“抱歉，兰哥儿，我也没看清对方，仿佛有一股力量将我隔绝开来让我无法靠近，等到回过神来，对方已然彻底消失。”
“你也有这种感觉？”
秦可卿前天苏醒，按照玉玲珑的说法，她也算因祸得福，盖因贾兰本灵之中的那些阴风凶猛异常，不加限制地吸收的话会伤及本源。
但不能否认，这种级别的阴风所蕴含的力量十分精纯，贾兰帮秦可卿梳理散去了其中最霸道顽固的部分，余下最精纯的力量，吸收后的秦可卿自然修为大涨。
不过，如今她的修为处在一个什么样的阶段，连玉玲珑也说不清楚。
“我听说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或许可卿女娃儿修的便是鬼仙之道。”
玉玲珑口中的五仙相互独立，地位相若。
但贾兰却知道，道家之中也有鬼仙之称，纯阴为鬼，纯阳为仙，阴阳相杂为人。只有人可以转变成鬼或转变成仙。
鬼仙就是修炼成纯阴状态的一种果位，他可以不轮回，但无法算作正式的神仙。
进阶过后的秦可卿已经可以随时显身，贾兰甫一察觉有异便以心神沟通可卿，让她速速前去查探。
没想到连她也被隔绝开来。
“灵尊，你可曾见过这种情况？”贾兰只能求助玉玲珑。
“自然也是见过的，你也见过，还见的不少。”
“我也见过？”贾兰略一诧异，随即恍然：“你是说……对方身上也有着某些先天灵宝之类的宝物，可以蒙蔽查探？”
“不对……”贾兰摇摇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不能排除是有人能修炼出某种秘术。”
方才的际遇他联想起上次夜会香菱偶遇薛宝钗时自己施展的澹隐术。
“不过如果是澹隐术，那得是修炼到多么高深的程度？以我现在的灵觉也能蒙蔽掉……”
贾兰自问在灵觉敏锐上不输别人，又有秦可卿从旁协助，居然也让此人逃掉，一时间有点泄气。
不过贾兰很快就收拾了心情。
找不到就算了。
离恨天都见识过了，这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有什么奇怪的。
只要自己按部就班地修炼下去，总有一日，他能揭开一切谜团！
庭园之间，贾兰的步伐淡然坚定，斗志昂扬，让跟在贾兰身后的板儿与贾芸有些奇怪。
一切都只不过是短短瞬间所发生的，在两人眼里，贾兰只是短暂地驻足停留在湖心亭远望。
就在贾兰转身离开之后，在园子深处，某人倚在石山之侧，胸口微微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表情有些雀跃。
“北辰垂象？贾兰此人……当真是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