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姐姐
宋少波骑了一路的单车，后背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他先在旁边的士多店吹了一会风扇，买了一包软盒红双喜，在广南省目前最贵就是这个烟了。
重生前他已经戒掉了烟，不过重回九十年代，作为初出社会工作的人，没有烟来开路很难跟人打交道。
报道手续怎么办理早就忘了，到了门卫处，门卫大叔正在听收音机里的杨达和黄俊英讲相声，乐得不停地呵呵笑。
宋少波先掏出红双喜，撕开一边的锡纸包装口，右手食指敲打几下，等香烟弹出来后抽出一根敲两下玻璃窗，先递根烟给门卫大叔：“阿叔，我是刚毕业分配回来的，请问我要到人事处报到怎么走？”
大叔看见有人来访，先把收音机关小了一点，看见递过来的红双喜眼睛一亮，伸手接了过来又指了一下办公楼说：“你上三楼往右拐，看门牌就找得到了。”说完又专心地听他的相声。
“谢谢叔。”宋少波走远了还听得见大叔的呵呵笑声。
宋少波上到三楼找到人事科，门是打开的，现在的单位办公室还没有装空调的条件呢，装的都是吊扇。
看着咯吱咯吱摇摇晃晃感觉不太稳固的吊扇，宋少波心想如果掉下来岂不是会被爆头？坐下面的人都不怕的吗？他脑里居然出现了类似死神来了的镜头画面。
大哥你是来报到的好不好？
他缩一下头敲敲门进去说：“老师们好，我是刚毕业分配回来报到的毕业生，请问我应该找哪位老师办理手续？”太热了，站在吊扇下真香！
办公室里有两男一女在办公，其中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说：“来我这里办理，带档案了吗？”
宋少波翻书包拿出密封的档案袋递了过去，干部个人档案是不允许自己看的，所以档案袋是用密封标签封住口的。眼镜男接过来看了档案上面的名字，再翻查对照今年新到毕业生的安排表。
“宋少波是吧？你分配的单位是合和镇中学，拿这个报道书和你学校开出的户口转出证明，先到合和镇教办办理入户等手续，然后到学校报道就可以了。”眼镜男把一份文件递过来。
毫无意外，还是上辈子的轨迹，被分配到了下面的镇中学，毕竟一个在穷山村里考出来的师范生，没有一点人脉是很难留在县城里，县城里的教师编制肯定是留给关系户的。
上一世的这时候他就了解过，其实县城里的学校都缺专业美术教师，可是美术、音乐、体育这些杂科一直都不被重视的，而美术更是在科目鄙视链的最底层，缺了就缺了，不会有人主动去打破小县城这些微妙生态圈。
县城是陌生环境下的熟人关系网，有关系好办事的观念根深蒂固。在县城里关系比规则更重要，关系到位事情就不会荒废，人脉决定成败，至于规则、能力、才华、水平等等一切都靠后，这个网看不见摸不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实县城就是整个大社会的浓缩版，只不过大城市足够大，大到你看不到熟人，也够不着关系。所以你在大城市里生活没有人会在意你怎么样，你独立独行、穿着怪异也没有人对你评头论足，这就形成了大城市有海纳百川包容性的感觉。
宋少波办理好手续，拿了一张报到用的文书就走了。
上一世，他在镇中学教了两年美术，在省城读书已经适应了大城市生活方式的他，实在无法忍受从省城到县城再到乡镇的生活落差，呆不下去才趁着92下海大潮辞职出去省城打工的。
话说回来，如果分配到县城里的好学校，说不定还就温水煮青蛙一直适应下去，他就不会辞职出去省城闯荡呢。
人生总是有各种的不确定，每一个路线都是不同选择的结果。
重新活过，宋少波决定还是选择原来的事业路线，毕竟最擅长的还是建筑装饰设计这个行业，自己中人之姿，只不过拥有领先时代三十年设计理念的重生红利，足够叱咤风云了。
不过，在小镇里耽误两年青春就完全没有必要，反正在那个小镇中学里也从来也没人重视过美术课，凭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自己并不适合老师这个职业，这一世不想再耗费掉这两年宝贵时光。
不过如何说服家人特别是父亲才是个大问题，当年接到省艺术师范录取通知书家里还摆了几桌酒席的。
农民嘛，听说考这个学校全县才一个指标呢，脱离农民身份去当教书先生光宗耀祖啊！突然就说不干了，这个弯要转过来就难了。
辞职下海倒是没多大难度，大城市多了去，在小地方现在看有点惊世骇俗，过两年就是大潮流了。
宋少波慢悠悠地边想边骑车回去，傍晚的时候在李晓斌算你识相的眼神走进了家，他走过去揉了一下小外甥的头说：“你个小屁孩，识相点，否则以后不带你发达。”
“你现在出门坐个车还要问我妈妈要钱呢，等你发达了再说。”
被小毛孩鄙视了，懒得说他，等他会考成绩下来就知道世道艰难了。
………………
宋少莲下班回来路上，先去菜市场买了条鱼和一些青菜。
小弟毕业了，前几天刚从老家里出来等分配工作，今天是他去报到的日子，应该定下来去哪个学校上班了。
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昨天还是他上初一的时候。
那时候的小弟个子太小了，28大杠的永久牌单车他都不能坐到坐垫上，腿不够长蹬脚踏板呢，只能把坐包掰横过来，然后在横杆上包一圈旧衣服，坐在横杆上骑着去上学。
独自骑单车去十几公里外的镇中学，多令人担心啊！好在小弟也争气，考到省城去读书了，还是那么小个子却跑得更远。
一眨眼小娃娃就长大成人出来工作了。
“我回来了。”
姐姐爱笑，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带点娃娃圆的脸上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她穿着一件普通女工常见的大翻领子碎花白衬衫，下身一条黑色土布长裤，头发用普通橡皮筋扎着还带着车间的工作帽，两手臂上还套着蓝色的工作套袖，提着下班顺路买的菜。
“波仔，你今天去报道了吗？分配到哪个学校了？”
“报到了，分配到合和镇中学。”
“啊？分回到镇下面去了？”姐姐站在屋中央停住了，又叹了一口气说：“哎呀！能留在县城就好了！”
“谁都想留在县城，位置早就被人占满了，我们家又没有关系就不要想了。”宋少波不在意道。
姐姐把菜拿进厨房，进房间换了件宽松的居家服开始做饭，宋少波进厨房帮忙洗菜。
“姐，我不想去教书了，我想报到后马上就办理停薪留职，返回省城里找工作。”
“啊……？”姐姐停住手，惊愕地说：“你好不容易才考出来脱离农村吃公家粮，做老师这么好的铁饭碗你不要了？要出去外面打工？”
姐姐毕竟是上一辈农村人的思维，刚刚改革开放没多少年，当下人们还是很重视农转非户口的，能脱离农民户口吃上公家粮还是很令人羡慕的人生赢家，你居然不要了，多吓人呐！想想自己在城镇里找工作多难啊！
“姐你先做饭，等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再慢慢说。”宋少波洗完了菜就从厨房出来。
姐夫也下班回来了，同样问了一下报到的情况。
吃饭的时候宋少波说：“姐，你听我说。我停薪留职户口还是留在公家里的，公家粮也不会丢下。我只不过辞职不做老师而已，而且能够停薪留职的话，真在外面混不下去还可以申请回来的。何况我已经和我们同学约好了，他介绍我进他叔叔家的广告公司，工作是没问题的了，工资肯定比做老师高。”宋少波为了说服姐姐，现编了一个借口安抚姐姐。
说广告公司也是因为现在没有多少人懂得室内设计是什么行业，商品房还没有多少呢，哪有什么装修的概念啊，没必要增加解释难度。
一旁的姐夫问：“你的同学可靠吗？别到时候两头落空了。”
“我同宿舍的死党，他也会辞职和我一起去他叔叔的广告公司上班，绝对没问题。”
姐说：“你读的书比我们多，在省城里见识也比我们多，你自己有把握我也不反对你，不过爸爸那里你要自己回去好好跟他解释。”
“姐，我停薪留职的事情先别和人说，特别是爸妈，先不让他们知道。我还有一些其它的想法，明天报到完就回家一趟，等我跟爸爸和哥哥商量后，回来再跟你说。”
他重生前父母都已经离世了。
父母拉扯大他们几个，苦日子过得太久都不长寿，到老也没享受到儿女带来多少的好日子。
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回家看看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