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自惭形秽

韩城守和秦少俞说的话梁斯眠听不懂，明明每一个字她好像都听过，合在一起却是一样新东西，她几次想参与进他们的话题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幸好今天桌上的菜很不错，不然她不知道要干坐多久，可这些菜有一多半都是梁斯眠没见过的。

在家的时候也吃过芋头扣肉，不过这里的芋头入口绵软，和扣肉搭配着相得益彰，既解了油腻又增添了风味。韩夫人解释说芋头扣肉发源于本地，用的是本地的芋头，口感细腻入口即化。

然后又让梁斯眠尝一尝鱼生。“本地叫做两片，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菜，你尝尝合不合胃口。”鱼生薄如蝉翼，酸辣适中，吃起来只有鲜甜，没有丝毫腥味。

两人和和气气的吃了许多东西，韩夫人的年纪几乎能做梁斯眠的娘，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一边介绍菜的做法和由来，一边劝她多尝尝。

“第一次来的人很多都吃不惯，我看你的胃口倒是不错，很适合在这里生活。”

梁斯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不觉就吃得肚子都撑起来了，她悄悄摸着肚子，觉得韩夫人是个好人。

秦少俞和韩城守说到要紧处根本停不下来，梁斯眠开始觉得无趣，都是坐在边上的人，可人家韩夫人时不时还能插上两句话，不像她，什么都不懂。

韩夫人看了一眼边上的人，半嗔半怒地让他们别在饭桌上谈正事。“以后有得是时间，今天就好好吃饭吧，三宝酿都凉了也没人吃，难不成是我手艺不好了？”

韩城守看一眼夫人就知道她的意思，顺势笑着劝酒劝菜，秦少俞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夹了一块酿茄子放到梁斯眠碗里。“既然是韩夫人亲手做的，就别辜负了她的美意，你吃了也学学怎么做。”说着还让韩夫人不要嫌她笨手笨脚，韩城守笑着说“我家这个是个唠叨的，你们别嫌她话多就好。”

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只有梁斯眠出门就没了笑意。她不是没下过厨房，却也没自信自己能做出那么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宴席，难免觉得秦少俞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开始嫌弃自己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秦少俞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韩城守说的事情，本地贫困，很多人的生活都只是刚刚温饱，陈都头在的时候三不五时就会拿出俸禄赈济贫苦，韩城守今天特地设宴，就是为了探秦少俞的虚实，看他会不会也拿出自己的俸禄扶养鳏寡孤独。

这件事情陈都头走之前就提过，年轻人都背井离乡谋生计，城中多老弱，每到春秋之交都会有很多人患病。陈都头的俸禄几乎都花在这上头，其余的还要给他们修房子，这么多年不知道贴补了多少。

可陈都头能吃军功养老，都头的俸禄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拿出来换过个好名声没什么不行。秦少俞和陈都头不一样，他还得靠俸禄养家，真拿出来做好事，他们夫妻俩就要跟着喝西北风。

可丘州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陈都头的赈济，贸然免了这笔说不定会有人闹事。韩城守说得隐晦，不过意思很清楚，不管秦少俞是不是心甘情愿，这笔钱他省不了。

梁斯眠一肚子的问题没人可说，睡觉的时候背对着秦少俞，翻来覆去很久都没能睡着。没想出解决办法的秦少俞终于发现她不对劲，揉着她的头发问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梁斯眠就不高兴了。他肯定是嫌弃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什么都计较？

她几次张口却又不说，秦少俞猜不准她是不是觉得跟着自己只有苦日子，谨慎地没有开口，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静静地看着梁斯眠，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两个人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谁都不肯先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较劲，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是不是刚来你觉得水土不服？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吧。”

先动心的人先求饶，秦少俞想明白了，夫妻之间谁输谁赢并不重要，反正关上门别人也不会知道。可这句话落在梁斯眠耳朵里却不是那个意思了，她觉得秦少俞在讽刺自己，嫌弃她饭局上吃了那么多，像猪一样没心没肺。

梁斯眠越想越生气，觉得秦少俞一离开家里就变了，在家的时候他不会这样的。人就是这样，没有往这边想的时候万事不在意，可要是稍微往这边动一动心思立刻就会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身边人没好气地瞪了自己一眼，翻身过去和他保持距离，秦少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凑过去问“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倒杯热水？”

整天就知道喝水，有什么好喝的！梁斯眠气得往床的里侧挪，“不喝！”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气了？秦少俞深刻地觉得难怪会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惹她不高兴了，看她现在的表情似乎不能问，但不问怎么知道什么地方做错了。

拖延不是秦少俞的性子，夫妻没有隔夜仇，不把问题解决了他睡不着，他也不赞成用回避的方式处理问题，贻误军机是大事，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他怎么知道今天的问题不是那个暗藏危机的蚁穴。

“夫人不喜欢丘州吗？”

梁斯眠抱着被子坐起来，他到底想怎么样，难道非要听见自己说她生气了才行吗，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他一点都不用心。

秦少俞看她虽然坐了起来，但表情却还是很不好，或许不是这个原因？他试着说了好几个路上遇见的，可能让她不高兴的点，可越说梁斯眠的脸色越难看，最后她说“你烦不烦啊，我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个。”

话一出口梁斯眠就后悔了，今天晚上她好像一直都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同龄的女孩子里就算不够拔尖，至少也会很差，但和韩夫人一比，自己立刻就显得太幼稚，她听不懂秦少俞在说什么，也做不出那么多好吃的菜，更不知道怎么做官夫人。

偏偏秦少俞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安，她远离家人，跟着他来了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明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还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笨手笨脚，她委屈得想哭，却又担心自己会给他丢脸，硬是忍着回来了，他却一点都没有安慰。

秦少俞从没见过她发脾气，印象中她一直都很温柔，乖乖地跟在别人身后，偶尔用好奇地眼神观察着身边的一切，却不会使小性子。

他唯一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种不同于平时的样子，是在她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她会冲自己发脾气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自己已经不只是和她成亲的那个人，而是她觉得亲近的人？

“夫人别气，我第一次成亲，很多东西都不懂，你要是不高兴就直接告诉我，不然自己憋着，气坏了怎么办？”

他越是这样温和有理，梁斯眠越觉得自惭形秽，显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不想和你说话。”

秦少俞抓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笑得让人晃神。“那我求夫人赏脸，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用这种眼神，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好像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