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美中不足

晚上韩夫人一面拆簪环一面从镜子里看丈夫忧心忡忡的模样，半转过身问白天发生了什么，韩城守话里话外都是不赞成，年轻人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能够荡平天下不公，可谁没有年轻过，有些事情延续至今自然有它的道理，一意孤行不会有好结果。

韩夫人不以为然地转过身，她早就觉得陈都头这么做不是个事，他自己不缺钱花就算了，难道后来的人个个都像他一样手头宽裕吗，秦都头刚刚成亲，家底本来就薄，要是再把俸禄都花在那个无底洞里，小夫妻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韩夫人这话谁听了都不能说没道理，可韩城守想的比她更深，陈都头的所作所为他看了这么多年，慢慢咂摸出些不寻常来，就算陈都头腰缠万贯，也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些和他没有丝毫干系的人身上，秦少俞来借城志的时候韩城守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没那么好糊弄。

秦少俞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没有头绪，可韩城守毕竟在这里经营几十年，有些事情发生在他眼皮底下，就是想装都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逢年过节都会有京中的人送来节礼，表面上看是朝廷的恩宠，可他几次见到那些人穿着皂靴，而且还是军中的样式，足以证明这么多年陈都头和军中始终联系紧密，这样看来陈都头的种种怪异行径或许另有幕后主使。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早晚要吃亏。”

韩夫人对丈夫的嘴硬很无奈，她倒觉得这对小夫妻或许真能让丘州改头换面。有时候人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年轻人才能想出新办法，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几年，有些事情得过且过没什么不好。

城守府的灯烛已经熄灭，都头府的灯还亮着，秦少俞和梁斯眠换了舒适的睡衣坐在一起，各自翻看着书籍，一个忙着查城志账簿，一个着急把今天韩夫人说过的东西记下来，室内寂静，只有书页徐徐响动。

陈年旧账混乱不堪，秦少俞看得头昏眼涨，支着下颌看梁斯眠奋笔疾书，她偶尔停下来回忆片刻又重新落笔，像个大考在即的学子，不敢有丝毫放松，连脸上染了墨痕都没有察觉。

秦少俞越看越入神，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闺房之乐，坐在一起看书写字就是人间极乐，因为这样的生活太美好，才会只羡鸳鸯不羡仙。

越是深入，梁斯眠越是觉得头痛，她以为家里那几十口亲戚就算人口繁杂，没想到这里才是比起真正的大户根本不够看。就拿今天来说，请什么人，做什么菜，安排什么逗乐的活动都是学问，这里的很多安排都和博州不同，在娘亲身边帮忙积攒下的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要没有韩夫人挑大梁，今天非得让人看笑话。

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梁斯眠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成亲都讲究门当户对，没有点家底的人根本不知道人情往来有多少讲究。

“今天辛苦你了。”

他越是体谅，梁斯眠越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让秦少俞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暂时忘记了还有多少事情等着处理。

和文官不同，必须恩威并施才能让一个初来乍到的武官不被小看，眼下秦少俞就面临一个困境。如果真的像陈都头那样做，他就会被这些人捆绑住，他们像稻田里的水蛭一样，不把你身上的血吸干不会罢休。

要是一口否决，他恐怕很难在这里站稳脚跟。秦少俞心中冷笑，韩城守真是打得好算盘，这么多年都让陈都头顶在前面，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顶多治他一个不清不重得失察之罪，罚上几年的俸禄就算完事，要是运气好，卸任后才爆出来这里有什么隐患，韩城守就能彻底全身而退。

秦少俞知道自己不能被卷进去，但韩城守躲在暗处虎视眈眈，他想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要是有什么事情能牵绊住他的手脚就好了。

梁斯眠已经把床铺好，看他还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想张口叫他，又怕打扰了他，打算悄悄走近再张嘴，谁知刚刚靠近，手还没来得及拍背就被看到影子晃动的秦少俞抓住手，他动作又快又急，一晃神的功夫就擒住梁斯眠双手反剪在背后。

她痛得轻声叫疼，下一瞬就被人按着背送进秦少俞怀中，手腕还酸痛，梁斯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可以伸手推他，任由他一丝一毫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夫人做什么吓我。”

真是岂有此理，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梁斯眠气鼓鼓地瞪他，自己明明是不想吵到他思考问题才走过来叫他的，怎么反倒被他倒打一耙。

“谁谁要吓你，我就是问问你还睡不睡了”

结结巴巴的声音暴露了主人的紧张，骤然绷劲的脖子一动一动地跳着，吸气的时候喉管很明显，她要是有喉结，现在一定紧张得动个不停。

“夫人累了吗？”

梁斯眠常常觉得秦少俞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他说自己什么都不懂，却经常做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逗人也要把握尺度，不能把人逼急了，秦少俞深知一张一弛才能长久的道理，后撤一步，牵着梁斯眠的手往床边走。

“听说今天后院设了戏，好看吗？”

这语气简直像在哄孩子，梁斯眠暗暗腹诽了一通秦少俞厚颜无耻，乖乖地说今天都看了什么，然后顺嘴问了一句前厅好玩吗。

秦少俞抖开被子把两人盖住，认真地说前厅没有意思。梁斯眠一点都没有怀疑，她觉得一群人坐在那里喝茶聊天确实很无趣，不像后院里咿咿呀呀地唱戏，虽然她听不懂，却不影响她感受到其他人的快乐。

虽然今天有很多人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值得高兴的一天。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这里太大了，只住他们两个人显得格外空旷冷清。“韩夫人人真好，比我娘还细心，教了我好多东西。”

“你要是喜欢，就多和她走动，今天来的人有没有和你聊得来的？”

梁斯眠仔细想了很久，遗憾地摇了摇头，今天来的人太多，光是打招呼都忙不过来，更不要说觉得和谁处得来。

“我是不是很没用？”

有韩夫人做鲜明对比，梁斯眠一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眼睛都没有平时那么亮了。

秦少俞收紧手臂把人抱住，不让她多想。“她年纪大自然懂得多，你以后不会比她差的。”

“真的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