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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识时务者

第二天秦少俞回来得特别早,人看着也比前几天高兴,一问才知道他一直发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虽然不知道韩城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要明哲保身,但他能够主动让已经是意外之喜。

丘州驻兵很少,基本都是屯田兵,平时都在军中操练,遇到农忙时节就各回各家帮忙耕种。最近赶上农忙,军中人少,最适合收买人心。

除了在本地有田地的屯田兵外,丘州还有一部分人是从各地调拨来的,这些人只拿俸禄,不在本地娶妻置办产业,被称作常兵。

和屯田兵不同,常兵多半是祖上就在军中,很多都是贱籍,良贱不通婚的律法让他们没办法像普通士兵那样和自己心仪的女子成婚,许多人都等着到了年纪之后由朝廷发给没入贱籍的女子,到时候他们也能回到原籍成婚,不过对于年轻人来说几乎是个遥不可期的将来。

常兵是军中最难管束的一群人,他们世代从军,对军中的阴私了如指掌,很多时候统军的将领都要靠他们得知某些隐秘。

秦少俞刻意没在刚到丘州的时候给他们下马威,暗中观察着常兵们的反应,对于他们的种种试探挑衅都当做看不见,很快他就发现,常兵中暗暗分做三方势力,年轻气盛的两方不足为惧,令人在意的是那群看似群龙无首,却隐约成气候的一帮闲散兵。

这帮人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群懒洋洋的老兵,可走到哪里都有人让道,平时也很少成群结队,几乎都是三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就散开,各自找个舒服的地方晒太阳。

一开始秦少俞也没看出来这群人有什么不一样,直到某次他小惩大诫的时候发现他说过的问题,那群人从来没犯过。

后来他就对这群人上心了,不知情的时候不打紧,留心看下来秦少俞心中暗觉不妙。这些人最早的竟然已经来丘州快三十年了,比陈都头在这里的时间都长,要不是出不去,丘州的地头蛇还不一定是谁。

接连找了两个人麻烦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打听,秦少俞为了这一天,特地把人都打发走了,偌大的营区里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人,而且刻意放出消息说他最近心情不好,要拿人出气。

秦少俞抓走第一个人迟迟不放时就已经让人在意,第二个被抓走的时候就有人拦了,现在眼看要来抓第三个人,一直藏在暗处的老兵们再也坐不住,悄悄地跑去找领头的人要主意。

老头鬓发花白,盘腿坐在角落里就着从营帐缝隙出漏进来的日光翻书,不管其他人怎么催促都当做没听见,看完了这一页才用小手指扣了扣耳朵。“你说什么?”

“新来的都头把老四他们抓走了,连个理由都不给,现在怎么办!”

老头身上的衣服浆洗得发白,却还能从衣角看出是多年前的款式,在一群心急如焚的人中间兀自悠闲,就仿佛他早就猜到秦少俞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一样。

秦少俞让人把一开始叫来的人两人捆好扔在一边,气定神闲地翻看着上一年的收成,不出意料应该和前一年持平,甚至稍稍少一点。

刚看到一半,头发花白的老头就进来了,门口的守卫慌乱地解释着自己的失职,秦少俞微微一笑“自己去领5军棍。”

看他生了一张白面皮,还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是个笑面虎。老头跪下磕头,说自己叫周兴,曾是威武将军麾下,后来威武将军身故,便来了丘州。

“威武将军麾下曾调拨二百人护送安康大长公主前往北境和亲,后来这波人又跟着霍将军前往营救安康大长公主,事成之后这波人就消失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周兴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起过自己曾经的故事,嘴角微微撇动,当年旧事早就已经无人提起,别说他们这些故事里微不足道的兵卒,就算是那些曾经名噪一时的英雄也早就无人问津。世事凉薄本就如此,他一个年轻后生真以为几句话就能把自己吓住吗。

“军中调令都有名录,都头一查就知。”

不愧是跟着那几个人混过的,知道自己手里没有名册,所以才敢这么理直气壮。秦少俞不慌不忙地合上账簿,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兴,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周兴硬扛了一会儿,听见屏风后传出呜咽声,脸色微变,外面的人一听就急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声即使听不清在说什么,也能轻易猜测到是关于什么。

兄弟多年的情分让周兴败下阵,是他小看了这个年轻人,他比预料的更难缠。

秦少俞微微颔首,有人进到后面,呻吟声即刻停止,周兴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迷。

“听说陈都头还在的时候,你常出门喝酒,不知道哪里的酒这么好喝,也让我尝尝?”

周兴心中一惊,以为自己和陈都头的勾当已经被看破,微妙的表情引起秦少俞的警觉,不过他没有点破,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仿佛真的只是想要打听哪里的酒更好。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周兴越是惴惴不安,话里有话才是最让人害怕的事情,这样的对话以前也发生过,不过韩城守一看就是那种不想惹事的人,大家彼此客气些他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秦少俞不一样,只从他免了陈都头过去的旧历就能看出他不是个善茬。

当初陈都头走的时候,周兴就说过自己想跟着走,可陈都头坚持让他留下来监视秦少俞的动向,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干下去,谁知道秦少俞是这么个笑面虎,看着和和气气的,下手黑得不得了。

秦少俞三言两语就把周兴知道得事情问了个明白,却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陈都头只不过是个都头而已,难不成还有造反的念头?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信。可要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隐藏这些私兵。

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秦少俞没有轻举妄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把人放了。周兴在他身上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影子,张口欲言却又突然闭口,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秦少俞的眼神偶然般落在他身上,脸上笑意渐渐淡去,眼神锋利得让人不敢对视,周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还来不及细想这个可能会不会太大胆,秦少俞阴侧侧的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不然也活不了这么久。那你就应该知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周兴不敢回头,怕看见眼熟的脸,更怕自己丢盔卸甲。加快脚步推门出去,走远了才发现自己背上湿淋淋一片,终于逃离令人窒息的氛围后,周兴提笔许久却不知从何写起。

这样荒诞的事情说出去真的会有人相信吗?

晚些时候有人将射下的信鸽送来,细竹筒里只有语义模糊不清的两行字:廿四日,霜降至。

周兴果然在和某个人暗中来往,或许他就是陈都头留在丘州的暗桩,由此可以证明私养兵丁,收买人心绝不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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