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除二贼,夜谈心下
赵旻见刘晔满脸忧色，心知其人担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对此，赵旻颇不以为然。
因为在他看来，此行已经完全达成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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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上未来数年间祸乱关中的八贼将既除，赵旻便已知足。
收服段煨如此顺利，已算意外之喜，右扶风定不定，已经无伤大局。
赵旻只是想全刘晔之策，不愿刘晔初次献上的大策以虎头蛇尾告终罢了。
此刻，赵旻见刘晔忧心忡忡，又联想到杨彪对自己那若隐若现的猜疑和顾忌，便站起身，作揖长笑起来。
“文先公有所不知，元常先生和子扬，曾以他人之故事提点旻，而今既然长者有命，旻便借长者之命，赋诗一首以慰元常先生及子扬。”
杨彪捋髯看了一眼钟繇和刘晔，呵呵笑道：“元常，子扬，竟有此事？”
钟繇和刘晔同时作揖笑道：“杨公，实不相瞒，确有此事。”
钟繇闭口不语，看向刘晔。
刘晔会意，将忧心和烦恼暂且抛诸脑后，作揖笑道。
“文先公，元常先生与晔，曾借公仁兄、伯宁兄故事，委婉提醒主公，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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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彪何许人也？
其人仅略一思忖便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二位勿忧，以老夫观之，从文迥异于曹孟德也。”
他挥挥袍袖，复又看向赵旻。
“从文有何佳作？比之前番一首赋、几首诗何如？”
赵旻早就知道，有满宠在，自己的一言一行一定瞒不过杨彪。
赵旻也清楚，满宠这是在给自己这个主公立人设…
问题是，腹黑皮厚的赵旻根本不需要人设。
赵旻的脸皮比潼关城防还要坚固，要人设何用？
其人作揖笑道：“文先公，旻偶有所得，正欲请长者品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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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彪精神一振：“从文且念来听听！”
赵旻昂然而立，望向夜空中那皎皎明月，口中吟道。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咱们的赵旻同学不赋诗，他只是前辈先贤们诗词的搬运工。
这首诗的原作者是白居易先生。
这首诗要表达的意思是：
人到死的时候才能断定其善恶真伪，假使周公在那个谣言流传的时候就死了，人家一定会说他是奸臣；
如果王莽在那个谦让卑恭的时候死了，那后世一定会赞扬他。
那么如何判定人的善恶忠奸呢？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可以验证一切。
在汉末这个时代，四言五言诗是主流，但也决不能说七言就不是诗歌，遑论这还是白居易先生极富哲理的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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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彪沉吟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妙！妙哉！”
其人霍然抬头：“从文，待二位将军凯旋，你与老夫秉烛夜谈如何？”qqxsnew
赵旻含笑作揖：“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钟繇和刘晔二人沉吟良久，方才含笑作揖。
二人正欲开口，便听公廨外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声。
刘晔神色一喜。
“诸公，二位将军凯旋矣！”
他话音甫落，便见段煨和马腾二人大步流星，联袂行至堂外。
他们手中各提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将首级放于堂门之外后，二人躬身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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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卫将军，钟使君，我等幸不辱命！伍习、刘雄鸣之首级在此！”
赵旻长笑道：“甚善！开宴！”
早已准备就绪的大小官吏、马腾部将，即刻将热在甑中的饭食取出，以簋盛放后分成六份，筛净清酒，分好瓜果，搬来小几，为众人布酒菜。
众人分尊卑落座后，段煨当先笑道：“刘雄鸣与伍习暂时联手，共同收拢流民。我等以天子之名进伍习之中军帐时，二贼皆在场。”
言及于此，他不再开口，而是看向马腾。
马腾继续道：“腾趁伍习无备，历数其人重罪之后，便轻而易举诛之。
刘雄鸣正待唤其人麾下，亦被腾诛之。其麾下兵卒大乱，段公与腾颇费些周折，方才将其部曲收编。
二贼收拢之流民，腾不敢自专，便将其就地安置，只待卫将军下令！”
赵旻抱拳笑道：“此战，二位将军皆为首功！旻自当尽力为二位将军讨赏！流民既为寿成将军所获，便由寿成将军安置于右扶风，如何？”
马腾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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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起身行礼：“腾谢卫将军高义！”
赵旻示意其人安坐，他独自站着举杯笑道：“诛除八贼将当晚，旻曾立于潼关城墙，遥望明月，有感而发，赋诗一首。
此情此景，与当晚何其似哉！旻便将当晚所作之诗，赠予段公、马公二位英雄，以赞二位英雄今晚之壮举焉！”
有赵旻方才搬运之诗珠玉在前，杨彪兴趣大生。
“卫将军近日有新作？老夫洗耳恭听！”
段煨和马腾则心情激荡不已，若此诗为千古名篇，那么他们二人必将因此诗而千古流芳。
赵旻此举，俨然效仿特大号笔袋曹先生、大耳朵刘使君二位雄主。
赵旻收买人心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其人高声吟诵：“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段煨和马腾读的书…至少在这时代不算少，他们自然知道，龙城指代前汉卫龙城卫青，飞将指代前汉飞将军李广，二人得此赞誉，登时激动到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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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彪则眯起双目，捋髯沉思。
老谋深算如他，自然品出赵旻此诗真意：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赵旻微微沉吟后道：“此诗尚无名，便以“赠段、马二英雄以壮其志哉”为名如何？”
杨彪拍案叫绝：“甚善！”
段煨和马腾二人，已经激动到口不能言，惟有深深一揖以致谢。
即便他们文化再低也能听出来，此诗若非千古名篇，人间从此便再无诗！
赵旻双手举杯遥向东南方。
“为大汉贺！为天子贺！”
众人站起身，皆面向东南，高呼后一饮而尽。
而今关中诸贼将已全部肃清，段煨、马腾又被赠诗，于是席间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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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后，赵旻再次强调：
右扶风仍由马腾坐镇，南来之流民也由马腾安置于右扶风。
也就是说，关右及关南…也就是关中西侧屏障和散关，都交给马腾负责。
最后，赵旻语重心长道：“寿成将军，昔年桓、灵二帝昏庸无道，是故欲弃凉州；
然则而今天子颇具明主之姿，待官渡战罢，我入许都拜见天子后，必将助天子重定凉州之策。
明日我等再详谈此事，今日已不早，诸公暂且安歇如何？”
见众人均无异议，赵旻站起身颔首抱拳。
“明日辰时，我等仍齐聚于此，共商安关中之策。请！”
众人散席后，由马腾安排众人各自安歇。
赵旻随杨彪走入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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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亮油灯后，二人相对跪坐。
杨彪单刀直入。
“君欲为周公，亦或王莽乎？”
赵旻含笑抱拳：“杨公当知，旻曾言：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杨彪微微颔首。
“若天子昏暗，君又当如何？”
赵旻从容而言：“昔日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
是故，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杨公勿忧，今天子虽幼，然饱受民间疾苦、坚忍仁智，必不似灵帝之倒行逆施。旻必为汉室、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罢，赵旻昂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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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手指屋外明月，再次化身为装笔的笔袋。
“文先公，旻之志天地可鉴，明月为证，旻如违此志，必横遭惨死，永无子嗣！”
杨彪连连挥动袍袖。
“从文不必发此毒誓！老夫已知你之志也！流芳千古，亦或遗臭万年，君当自决！老夫辅佐者，乃忠汉之卫将军，非篡汉之赵从文也！”
至此，杨彪冷艳高傲地归心。
赵旻大喜，深深一揖：“旻必不使长者寒心！”
杨彪微微颔首：“但愿如此！从文且安坐！”
见赵旻坐定，杨彪淡淡道：“从文既有此志，老夫便安插汉臣至关中，从文以为如何？”
伍习、刘雄鸣二贼，一为背主弑主之逆贼，一为蛊惑人心之妖人，根本不配云某叙述！
若非剧情需要，就连杨秋等八贼将，云某都不屑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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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诸贼，值得云某为其浪费笔墨者，惟段煨、马腾也。
白居易先生这首名篇，蕴含了相当深的哲理。
咱们仍以三国人物为例：
有人说刘备太假，那么请问说这句话的人，您能做到假上一辈子吗？
正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刘备之仁，不深读之，不能解其真意。
刘备至死，都始终未负大汉之忠，关公、张飞主臣之义，一生任侠忠勇，奋斗不息，为全主臣之义，刘备甚至罔顾大局，其人假在何处？
就算刘备假，假到了骨子里，但其人如此假上一生，至死仍假，岂非仍如周公一般留下千古美名？试问王莽可乎？！
王莽的头骨，被东汉皇帝把玩了二百年！其人恶名被后世唾骂了两千年！
王昌龄先生这首《出塞》，当然是千古名篇。
明朝四大才子之一杨慎赞道：“此诗可入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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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四大才子当然不是唐伯虎、祝枝山…
而是“滚滚长江东逝水”之杨慎，《永乐大典》总编解缙，嘉靖年间着名谋士徐渭，以及云某最崇拜的心学创始人，阳明先生王守仁。
云某虽极度看不上明朝，但对明朝的众多英雄、才子也极为欣赏。那个姓高的简直是口吐芬芳，一派胡言！
龙城飞将解读版本众多，放在后汉，大概率会被解读为卫青和李广。
我们后世人当然知道伊尹大概率是逆贼，但由于孔子、太史公都需要伊尹这个楷模来树立忠之价值观，所以太史公在《史记》中美化了伊尹。
赵旻以伊尹、霍光自比，也是借此说明，若自己比天子死得晚被托孤，自己最多做个伊尹、霍光就到头了。
在杨彪看来，赵旻这就是忠臣所应为之事。
所以，杨彪在别无选择之下，反复试探赵旻之后，最终决定辅佐赵旻。
有杨彪之助…赵旻要起飞！
诸位大大不妨思考一下：曹操为何总想除掉杨彪呢？甚至杀了杨修之后，曹阿瞒还要逼一逼杨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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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建安九年，西历204年曹操身死，其人会不会也得一个大汉忠臣曹孟德之美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