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油画
冷月历1174年，或者说古精灵历法4183年的第一个月的第十九天。
派克舰在海上航行，它打着法兰的王旗，黑底白剑。
流落荒岛的国王故事在几个月中几乎传遍了整个世界，随之出名的便是这面骑士之旗。
当派克舰全速驶进了海盗湾的安全区后，它的速度让岗哨船的海盗们目瞪口呆。
今天没有风，它到底是怎么发动的？
这艘钢铁之船，甚至连块像样的帆都没有！
按照常理来说，它应该沉在海底，而不是这样堂而皇之地闯入海盗湾。
“咱们要开炮吗？”
海盗们面面相觑，他们甚至不知道这船是敌是友。
如果是敌人，为何只有一艘船？
如果是朋友，为何连旗语都不打？
派克舰下一秒就替他们永久性地解决了疑惑。
两枚高燃弹被准确无误地打进了岗哨船的船舱里，旋涡状的高温火焰瞬间将海盗们连同船体吞噬。
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派克舰连检查战果的意图都没有，长驱直入驶进了海盗湾的核心地带。
不过，海盗们还是提前发现了异常状况。
有些无聊的水手用望远镜观察到了岗哨船失事的浓烟。
但他们根本不清楚是谁干的，甚至以为是弹药库爆炸引发的意外。
上次有人攻打海盗湾，还是高等精灵的舰队，在疯王穆恩的包抄下，那些傲慢的尖耳朵惨败而归，从此再也没打过海盗湾的主意。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这次来的不是一支舰队。
当派克号驶入海盗湾的腹地时，立刻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这是什么船？”
“钢铁怎么会浮在水面上？”
“那是法兰的旗帜？”
海盗们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却没想到过这艘船是为战争和死亡而来。
“用旗语告诉他们，今日有战事。”
简单的单方面宣战后，战争开始了。
第一轮炮击打响。
响亮，清脆，有股好闻的硝烟味。
码头上的人惊恐着跑回了家，或是跑向了船。
但结果都一样。
炮手们甚至没有特地瞄准，在这里到处都是目标，谁死了都一样。
他们不在乎。
反正火起之后，它们会自己选择死者，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三……二……”
阿米尔的瞳孔在瞬间变成了火红色，十二处火源同时热烈地绽放，那种色泽让他沉醉，让他疯狂。
“神啊，带给他们毁灭吧！抹去这座腐朽罪恶之城！把这城和这岛，并城里所有无辜有辜的居民，连同地上生长的万物都毁灭了吧！”
炮弹催生的火焰像是性情恶劣的炽热天使，迅速而坚决地焚烧着一切木质结构，妓院，酒吧，仓库，弹药库……甚至是他们用于救火的水桶。
“快逃！快逃啊！”
“不要推我！”
“到处都是火！我们无路可去了！”
妓女，平民，海盗，奴隶，逃犯，水手，无数人的号哭亦被烈烈火声掩盖。
房梁倒塌滚落，将火焰四处传播，红黑色的焦尸阻塞了生者的生路，似乎想拉着众人陪葬。
飞灰随着浓烟钻进了鼻孔，爬进了咽喉，它们就算死亡，也要借着最后一点热力灼烧鲜活的肺。
这团邪恶的火，不受约束的火，似乎执意要掩盖生命的存在，于是干脆连死亡也一并烧毁。
那些备受珍重的生命和财富终究回归到了最原始的状态，烈火与灰烬。
打击完了海盗湾的码头与建筑群后，第二轮炮瞄准了那些停泊的船只。
尽管有些战舰已经启动，甚至打算还击，但没了风，风帆战舰只能靠人力划桨，而那些可怜的海盗们就算使出全力，速度也不及派克舰的零头。
更让人崩溃的是，即使有少数舰船幸运地击中了快速移动中的派克号，但炮弹只是让钢铁微微凹陷，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见回击收效甚微，海盗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逃跑。
只要逃亡，就还有生的希望！
但这些战舰排列的是如此紧凑，如此愚蠢，只能从外围一艘艘地有序撤离才能确保效率和安全。
但海盗们很快就发现，甚至那些缓慢沉没的船，在此刻也成为了生命的障碍。
生者拉扯着生者，死者亦拉扯着生者。
这场死亡编制的极度混乱中，让海盗们保持理智实在是一件难事。
炮弹首先轰击了中部的船只，于是前部和后部的海盗都恐慌了起来，他们拼命划着桨想要避开烈焰，但却造成了彼此相撞的后果。
“朝他们开火，别让他们挡路！”
海盗们在战争中开始了另一场战争。
但没人在乎。
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
派克舰像巨鲨一般游弋在猎物周围，不停宣泄着弹药。
海面被大片大片地染红，最终交织成一幅完整的油画，绝望的海盗们试图跳进水里求生，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海水在沸腾！
焦头烂额的人们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脸，他们的血肉在海水中融化，脱落，他们的骨头暴露在外，他们的呼吸将高温的蒸汽吸进了肺部，让整个呼吸道都长满了水泡。
因为海水在他妈的沸腾！
他们前一秒还想着呼喊求救，下一秒便看见了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掉进了海里，他们惊恐地回忆起所有神明的名字，但还未来得及祈祷便沉入了海底，他们的泪水与眼球一同落下，他们想要投降，他们想要活啊！
但海水在他妈的沸腾！
“钢铁会融化！生命会消亡！在这个冰冷世界的第四个千年，只有战争永存！”阿米尔狂笑着看着这片地狱景象，他疯癫地跪在船头抚摸着主炮。
炮膛的高温立刻黏住了他的手掌，焦臭的味道让专注的炮手们终于抬起了头。
“这是……我们干的……”
他们眼中的火焰似乎要连天也一起焚了。
炮手们惊慌地停止了射击动作，他们不知所措地看着彼此，流下了泪水。
但阿米尔不在乎，他又哭又笑地四处跑动着，从各个角度观察着这幅油画。
尽管只有一种色彩不足以称为画作，但他却从中发现了真正的美。
没有什么是高贵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连热烈的宇宙也会变为一团冷寂的灰烬！
如果罗曼不是神，当初怎么会听到祈祷，将他从堕落精灵的手中解救？
如果罗曼不是神，现在怎么会如此暴怒，对罪人降下如此严厉的惩罚？
阿米尔搜索着罗曼的身影，但他却没有任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