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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方冷激将谈四祸 庸良密谋并两州

诗云:

辩士多毁訾,不闻谈己非。

猛虎恣杀暴,未尝啮妻儿。

此理天所感,所感当问谁。

求食饲雏禽,吐出美言词。

善哉君子人,扬光掩瑕玼。

这一首诗,单讽那一等辩士说客,专以奸诈为务,朝三暮四,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而世间人又多有不识其计的,便只觉得句句皆是至理良言,依策奉行,哪知自己早已经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到得后来骑虎难下,纵然惊觉失却了本心,亦无计可施矣。

且说当时褚天剑听闻虚子臣遣使来访,却依着庸良计策,不叫人引入。只推说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先让他在外头立了一个多时辰,要消磨方冷锐气。

方冷早知其意,也不着急,只冷冷一笑,弹剑笑道:“我只道越王是个英雄豪杰,千里迢迢特来拜访。却不料是个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识蝇头小利而不顾万世基业之徒。走休走休!”

方冷说罢,转过身往外便走。方到门口,却被一人拦住,说道:“你道我会稽越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么?”

方冷看见那人金盔银甲,腰佩利剑,身长八尺,气宇轩扬,笑道:“这位可莫不是庸将军么?”

那将正是庸良,被他一下叫破了身份,先是一愣,随即道:“便是本将军。”

方冷拱手为礼道:“久闻越王麾下有一员虎将,有那万夫不当之勇。昔日符剩文谋反之时,连破江南无数城池,却独独在广陵城下连折了八员偏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庸良平生之战,以当年广陵城连挑八将为最,此刻听方冷提及,登时不由得一喜。然而他随即又板着脸道:“越王在大校场检阅兵马,无暇来见先生,便请先生在外稍等片刻。”

方冷知他心意,便即顺势笑道:“早就听说车骑将军治军有方,小生今日若是得以一见,却是荣幸。”

庸良道:“既然如此,请方先生随本将军入内便是。”两人转入军营,却见刀枪林立,斧钺成行,银光闪闪照将下来。左右立的都是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看着方冷。

方冷目不斜视,昂首阔步而入。方到一个转角,却见一条大汉闪出,手提朴刀,照着方冷便砍,口中喝道:“你便是虚子臣处来的狗贼么?”

庸良斜眼看方冷时,却见他不躲不闪,只微微一笑。那大汉本就是庸良安排了要来恐吓方冷的,见方冷不躲闪,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在那里张牙舞爪咆哮。庸良见了,没奈何,只得呵斥左右,将那大汉拿下了推出帐外。

方冷随着庸良一路前行,却听庸良问道:“我三军兵马如何?”

方冷摇头道:“兵马雄壮,的确不错。只不过你大帅正在练兵,却不检阅这些精锐。部下又无军纪约束,肆意伤人,可越王见全不知兵。况且方一见面,便用这等精锐兵马来吓唬我这使者,反倒不怕暴露虚实,可见乃是鼠目寸光之徒。小生倒要重新考虑与越国结盟的事儿了。”

庸良听了,脸色大变,道:“这些原本便算不得精锐,越王那里检阅的方是——”

他话未说完,方冷便打断道:“若是吓唬使者还不用上精锐兵马,可见更差一等,连方略也不识了。庸将军不必多说,带路吧!”

庸良自知难与方冷舌辩,也不多说,只带着方冷穿过了军营,却到大校场。方冷看时,四面果然有许多兵马排开,列阵进退。校场中间却有一座高台,一面红旗在上面磨动,指挥若定。那高台之下,左边列四十二员出征勇将,右边列三十六员参赞官僚。台前戈戟森森,阶下三军整整。台上立着一员铁塔也似的虎将,头戴风翅金盔,身着鱼鳞锁子甲,腰系金镶白玉带,脚揣粉底皂朝靴,斜披着一件大红绣鸾蟒龙袍。正是威风凛凛,果然相貌堂堂。方冷情知便是褚天剑了。

方冷一见,仰天哈哈大笑道:“我还只道越王有三头六臂,今日一见,不过一个莽夫!不知兵法,不识大势。不如走休!”

褚天剑怒喝道:“拿下了!”

庸良闻令,一把将方冷摁在地下。褚天剑却把红旗招展,三军登时都寂然无声,让开一条道路侍立一旁。

褚天剑在台上喝道:“抬头!”话音刚落,庸良便一把抓住方冷头巾,将他脑袋拎了起来,仰视着褚天剑。只听得七八甲士齐声呼喝,抬上了一口油锅,烧的滚烫浓烟直冒,便放在了那将台之前。

褚天剑把手指着那口油锅道:“本帅听闻有个不知死活的说客过来,特地摆好了这口油锅。本想来听听这说客有什么好说的,如若没有,便请入锅。却不料你这厮张口便来辱骂本帅,实在留你不得。左右,架起了给本帅丢进去!”

褚天剑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侍卫抢上,架起了方冷便往油锅处走。

方冷却不挣扎,只哈哈大笑道:“方冷今日入锅,炸个外酥里嫩。只是没想到方冷区区一介酸儒,竟然得以与越王同葬,妙啊!妙啊!”

褚天剑奇道:“你这汉子莫不是失心疯了?谁来与你同葬?”

方冷笑道:“越王不闻么?昔日春秋干将铸剑方成被杀。干将之子怀其首与楚王同落釜中,血肉不可辨识,故只得分而并葬之,曰‘三王冢’。今日方冷化于锅中,锅尚未凉,不久越王亦将入来。不是方冷便得以与越王同葬个二王冢么!”

褚天剑怒极反笑,呵呵笑道:“本帅倒要看看,你能用什么妖法把本帅也扔入这鼎油锅之中!”

方冷亦笑道:“小生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公卿权贵无数,如王爷这般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蠢货,倒是头一回见。”

褚天剑仰天一阵假笑,随即勃然怒吼道:“狗贼,你今日不把这话说明白了,连油锅也下不了,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方冷道:“如今楚强而越弱,大楚使者来访,乃是为了天下动态。而区区练兵,不过一时小利。越王为了这蝇头小利而不顾天下大局,可见是个鼠目寸光之辈。大楚兵马指日兵临会稽,越王这等无能之辈岂能抗拒?必然身死族灭,尔等众将佐识得大体的,早早弃了越王,投奔我大楚才是上策。”

褚天剑怒道:“虚子臣派你来,就是来此羞辱本王的?”

方冷随即正色道:“不是,小生虽是被大楚天王差来此处。却是听闻越王威名,特为越王利益而来。”

褚天剑道:“为了本帅利益?”

方冷道:“正是。方今天下,唯有三强。大楚承天帝皓命,立足荆襄,东制大江,西吞巴蜀。梁王窃据神都,劫持百官,号令中原。众儒操纵大都,假借皇命,向南虎视。此三强者,皆欲得越王首级而后快,故小生曰越王危矣!”

褚天剑霍地变色道:“大都乃是天子脚下。本帅深受天子龙恩浩荡,得为封疆镇侯,天子必不负本帅!”

方冷听了,哈哈大笑道:“天子不负你,可是在大都的发布诏令之人,可未必便是天子!

“你不见五月的罪己诏么?致元皇帝显然早已被凯寇那班老臣胁迫,才不得不下此诏。不然以致元皇帝之雄才大略,岂会委政于这一班腐儒而退居深宫?况且大都之诏,称越王为会稽侯。而如今越王蟒袍仪仗,都按神都摄政王旨意如王公样。是以若是大都得势,则必究越王僭越之罪。

“而荆楚之地,兵权在神武大将军云龙一人。越王与他有夺妻之恨,焉能不报?神都梁王之处,又是泰富和荤顿当权,有着昔日神都之战的大仇。是以小生曰此三强皆欲取越王之首级而后快也。

“越王请想,吴越之将,勇如荆楚武士乎?吴越之兵,强如神都镇军乎?吴越之名,正如大都天子乎?将不勇而兵不强,名不正而言不顺,小生窃为大王忧惧!”

褚天剑听了,冷汗直下,急下高台,喝退左右,亲自扶起方冷道:“先生可有良策以退强敌?”

方冷道:“某有一计,只怕越王不肯听从。”

褚天剑道:“便请先生明示。”

方冷道:“自古吴楚一体也,荆州若失,则敌军顺长江而下,指日可至吴越。是以当年诸葛孔明为隆中之对,曰东和孙权,北拒曹操。关羽不能听从,乃至大意失荆州,使蜀汉后来北伐无功。然吴国虽得荆州,亦无力北上,终于俱为魏晋所吞。此前车之鉴明矣。

“今我大楚雄踞荆州,旦夕可破巴蜀,是刘备之势也。而大王平定太湖,号令吴越,是孙权之势也。方今之计,北方分裂为梁、燕、凉、晋,其势比曹操相去远矣。若越王与我大楚天王结盟,同心对北,何虑天下之不定?”

褚天剑道:“然而一如先生所说,这荆州云龙却与我有夺妻之恨,他如何肯从?”

方冷笑道:“敢问越王,那沈米凡如今在何处?”

褚天剑道:“先前神都之战,我大意兵败,沈米凡已经陷在他们手中了。我接受神都使命称王以来,也几次派遣使者去求赎回,但是梁王却只是推脱。”

方冷道:“照哇!那沈米凡一人,便可牵制楚越两国,是奇货可居,那梁王怎肯便还?是以如今云大元帅的意思,乃是要北伐神都,夺回爱妻。特遣小生此来,愿请越王不计前嫌,一同发兵。大将军还说了,若是越王情愿发兵,则约定两军先下洛阳者得沈米凡。倘若越王先克洛阳,云大将军绝不啰嗦,另娶妻室。

“这般一来,三强之中,荆楚为友而梁王灭。如此越王可解三强虎视之祸,此一利也。可得荆楚强援,此二利也。可得沈米凡,此三利也。若越王不从小生之计,则大楚指日顺江而下,其祸一也。梁王覆灭之日,大都将案僭越之罪,其祸二也。弃沈米凡而使天下道王爷寡恩,其祸三也。舍三利而取三祸者,小生未闻也。唯王爷明鉴。”

褚天剑当时被他一番言语说动,便即要点起军马,往北面杀去,去夺那沈米凡。庸良在旁听了,劝道:“欲攻神都,必经徐州。徐州刺史洪印素来不奉将军号令,若是我大军在前,他抄截在后,则必为所擒。方冷毕竟是虚子臣的人,我看这多半是他借刀杀人的计策,大帅还是小心谨慎为上,不要白白折了军马。”

方冷在旁听了,哈哈大笑道:“这一件事,却也不难。既然庸将军担心小生是楚王的奸细,那么小生再献一计,保管不费一兵一卒,便让洪印率军来降如何?”

庸良听了道:“果然如此时,我等当然相信先生。不过若是先生信口雌黄,这军中无戏言,可要军法处置!”

方冷一口应承,褚天剑听得大喜,一边整饬大军,一边请方冷往北面徐州而去,去说洪印。方冷方出王府,忽然被一人劈胸揪住,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为虚子臣来此败我越国。”方冷看时,认得是褚天剑手下的长史阮腾。

那阮腾出身江南豪族,其族兄建业留守阮浚乃是褚天剑心腹之人。后来阮浚攻江夏败于夏翼赦,被张栩杨所杀,褚天剑便用阮腾继任建业太守。后来云龙攻破神都,姚子剑下落不明,而梁王姚子萌摄政监国,阮腾便与庸良一同拥护褚天剑进爵越王,平定吴越之地。褚天剑将他用为长史,和庸良一文一武皆是心腹之臣。

方冷见是阮腾,登时呵呵笑道:“我为越王陈说利害,哪里却来败坏越国了?”

阮腾道:“方今天下形势,唯荆州与徐州两处毗邻吴越,是我心腹之患。古来长江天险不能为两雄共据,故而越国与荆楚终有一战。然而我越国孤弱,现今势不能并吞荆州。梁王虽然信用泰富、荤顿二贼,然而既已封褚帅为王,便可依之为援。我等唯有北上进取徐州,与梁王呼应中原,才有胜机。

“今若假道荆、徐,共攻洛阳,事败自不用论,便算事成,我越国既不与其相邻,亦不能久守其地,必为荆楚所得。是魏灭中山,而赵得其利也。梁王既灭,越势不能独存。虚子臣北克洛阳,西并巴蜀,岂能容东边吴越在卧榻之侧酣睡?此是我出兵攻友,而因以资敌自毙也。你心思如此歹毒,还说不是来败坏越国?瞒得过越王,却瞒不过我。”

(注:公元前407年,魏国吴起、乐羊在三年鏖战后攻灭中山国。但中山国与魏国并不接壤,魏国之后无力控制,其地遂落入相邻的赵国之手。)

方冷一听,呵呵笑道:“依着阁下之意,是该远交近攻——远连梁洛为援,近取徐州为基,是也不是?”

阮腾一挑眉毛,说道:“正是!”

方冷笑道:“若是我说方某此来,恰是为了连梁取徐,那又如何?”

阮腾道:“不信你倒有这般好心!”

方冷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远交近攻之计,可也曾对越王说过?他从也不从?”

阮腾恼道:“越王忠直,不愿便行先杀朝廷命臣。他既不听我言,倒偏听你说!”

方冷笑道:“先生之言不合道理,越王自然不听。我言若是有理,越王何故不听?”

阮腾怒道:“如何我的言语便不合道理?”

方冷道:“越王刚正有余,智巧不足。他所以不取徐州者,乃因忠于致元皇帝,而洪印亦以忠信所着之故耳。洪印本是致元皇帝亲用的刺史重臣,而梁王则是篡逆之辈,是以越王不愿奉梁王旨意并吞洪印,是也不是?”

阮腾道:“不错。”

方冷说道:“然而人无伤虎心,虎有食人意。先前褚车骑屯兵汝州,召洪印不至。后来他承神都旨意进爵越王,洪印又更不认。洪印自居朝廷命官,威福一方,只受朝廷诏令,却不听梁王旨意。他心中认定越王有不臣之心,早有猜忌之意,只因力有不逮,这才不敢向越王发难,只是自保徐州一境之民。如今若是越王声讨梁王僭越篡逆之罪,鼓噪北上,你猜洪印却又如何?”

阮腾微一细思,应道:“他既然不听梁王旨意,那里迟早便要除他。越王既然愿意替他除去心腹之患,他自然是乐得两虎相争,自己坐收渔利。先生是想让我等用假道伐虢之策,趁机便取徐州?只怕越王不会同意。”

方冷道:“天下大乱以来,九州刺史俱失其所。荆州刺史即是当今大楚天王,率先倡义,这不消说得。冀州刺史戴忠明为北胡所俘,益州刺史聂选被全景明所杀,青州刺史邵继庆从于燕京,兖、豫二州都从于梁王,雍州刺史罗承海从于黄家道,扬州刺史庞亨从于越王。九州刺史之中,唯有徐州洪印得以自立,岂是巧合?以此人才智,又岂会不知假道伐虢之计?我料他定要将计就计,谋害越王。我等先行发其阴谋,那时越王必无不从之理。”

阮腾道:“洪印有几个胆子,便敢来谋害越王?”

方冷呵呵一笑,说道:“那我们便借他几个胆子,那又如何?”

阮腾奇道:“这却是怎么说?”

方冷便附耳过去,说出一番话来,只听得阮腾转怒为喜,连称妙计。

闲话休提,次日褚天剑便叫阮腾写下声讨姚子萌篡位的檄文,又表奏方冷为赞军校尉,令他持檄文往北面去见洪印。方冷马不停蹄,径往彭城而去。那里洪印听闻有使者自会稽南来,急忙令人宣入。

方冷献上了檄文,备述褚天剑欲兴兵攻伐洛阳之意。那洪印细细地读了一遍,忽然拍案怒道:“褚天剑叫你这厮来施假道伐虢之计,你道我看不出么!”方冷不慌不忙,反问道:“如何便是假道伐虢之计?”

洪印冷哼一声,说道:“褚天剑素怀不轨之心,既已窃据吴越之地,接下来只该想着吞并我徐州。他怎肯率先倡义,兴兵伐梁?就算他攻破了洛阳,河南之地亦不与吴越相接,于他有何好处?是以这必然是阮腾那厮的奸计,要骗我迎他大军,借机攻取徐州。”

方冷闻言哈哈大笑,说道:“褚天剑出身草莽,还是一身江湖习气,讲一个快意恩仇。那泰富先前使计诈他,扣下了他爱妻沈米凡。此仇不报,褚天剑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来。”当下便与洪印陈说利害,极言褚天剑之所以兴兵北上之由。

洪印听了,却也颇合情理,未能便决。当时帐后却转出一人,说道:“既然洪大人心中不能决此事,下官愿南去亲自观褚天剑动静,查其真伪,再请洪大人定夺。”方冷定睛看时,那却是个年轻的英俊儒生,正是:

生得唇红齿白,更兼目秀眉清。风流俊雅正青春,必是偷香首领。

昔日角端未露,今朝满座皆惊。等闲难与共为群,须得姮娥相称。

方冷见那儒生相貌非凡,不免动问其来历。那人呵呵一笑,说道:“在下是洪刺史府中一书生而已,何必动问?”方冷执意请教,那儒生才道:“小生姓昆,双字烟尘,今在洪刺史府中为左撰计室之职。”

于是方冷与昆烟尘辞了洪印,取路望南回去。走到建业附近,那褚天剑已经点起大军来到,方冷便领着昆烟尘望里拜见了褚天剑,备言洪刺史多多致意。当时昆烟尘却用言语去套褚天剑的话,褚天剑胸少城府,却多不知不觉将实情托出。好在褚天剑并不知方冷与阮腾密谋夺取徐州,当真是一心要与洪印共讨洛阳的,是以并不露出丝毫破绽。

昆烟尘与褚天剑一番交谈,颇得其心意,告辞出来,却对方冷道:“我先前听先生与洪徐州交谈,只道有诈。不料褚天剑这厮,竟当真为了一个女子,便如此意气用事。”

方冷道:“其人如此,又有何疑?”

正说之间,忽然转出一将来,拉着方冷道:“来来来,艺灵兄,咱们去喝上几杯。”

昆烟尘定睛看时,认得这将方才一直侍立于褚天剑之旁,方冷便介绍道:“这位乃是越国都督、镇军将军庸良。”昆烟尘赞道:“久闻庸镇军大名,乃是褚车骑身边第一心腹勇将。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

庸良大喜,便道:“昆先生远来,艺灵兄自当相陪。我却实在该死,竟然冷落了贵宾。昆先生若是不弃,便请一同来舍下喝几杯如何?”

那昆烟尘正要探听越国声息,乐得结识庸良这样的大将,自欣然应允。三人推杯换盏,说些时势,庸良又讲论起一些兵法来。不料那昆烟尘看起来似是书生,对兵阵一道竟大有所学,当时侃侃而谈,与庸良大为投机,倒是方冷在一旁插不进话去。

庸良与昆烟尘推杯换盏,俱吃得半醉了,那庸良却拉着昆烟尘的手,低声问道:“你可知我的出身么?”

昆烟尘道:“庸将军当年乃是广陵太守,亦是洪刺史属下。后来建业符剩文造反,席卷江南,独独在广陵城下受挫,不能推进。后来褚车骑帅军平叛,之后便与将军一同班师回朝。之后将军便弃了广陵太守之职,在车骑将军府中任职了。”

庸良道:“正是!我当初舍了广陵太守不做,乃是看中了褚天剑这厮的忠勇,故而决意相随。可是此人有勇无谋,又居心叵测,颇有自立割据之意。唉,我却不知何日也要身为从犯而死?”

昆烟尘一惊,却生怕他是出言试探,便假意道:“庸将军说哪里话来?褚车骑刚勇忠烈,我一见便为之倾心。如今梁王篡逆,而他首倡大义,日后功名不可限量,庸将军有何忧虑?”

庸良道:“你道他是真心伐梁?”

昆烟尘道:“这是自然。我今日观他言语行动,都不似作伪。”

庸良听了哈哈大笑,借着醉意道:“我身为他心腹之将,知道的可比阁下多得多了。褚天剑之所以起兵,乃是为了一个叫做沈米凡的女子。只因昔日神都之战时那沈米凡在乱军之中被荤顿所擒,他才心心念念欲待将其夺回。昆兄且想:若是我等大军兵临神都城下,梁王却以沈米凡为质,褚天剑焉能用心攻打?若是他骤然倒戈,则兄与洪徐州皆死无葬身之地矣!昆兄这番回去,可以对洪徐州细言此间利害,早设法将其除去。”

昆烟尘又是一惊,却道:“庸将军醉了,褚车骑一心为国,哪里会干出这种事来?”

庸良忽然拍桌而起,勃然怒道:“我因你是条好汉,故而将心腹机密相告,不料你却这等畏首畏尾!今日若不杀你,必然连累于我!”说罢从壁上取下宝剑,便往昆烟尘刺去。

昆烟尘大惊,急忙躲避,那里方冷慌忙将庸良拦腰抱住,说道:“庸将军醉了,且先去休息则个。”

庸良一把推开方冷,说道:“艺灵兄,我等的密谋一旦泄露,为祸不小,岂能容他走脱!”言毕拔剑又要去刺。

昆烟尘见了,却道:“且慢!庸将军真有倒戈之意?”

庸良道:“我父亲乃是边军雷豹卫统帅。二十年前东王之乱时,雷豹卫在西凉短龙岭全军覆没,只有家父得以生还。后来家父亡故,我的兄长庸杰入侍禁军,我却在外郡为官。祖宗清清白白姓字,怎肯便随他做反贼!我昔日在洪徐州治下,素知他忠诚爱民。若得他相助刺杀褚天剑,江南之地谁不愿奉他为主!”

昆烟尘连忙道:“庸将军休怪。只因小生身处嫌疑之地,不敢不再三谨慎。洪刺史想除去褚天剑久矣,只是他武艺高超、兵马强壮,故而未能得便。不知两位有何见教?”

方冷便道:“褚天剑有勇无谋,重色轻士,又勾结倭寇,意图不轨。今江南有识之士皆知他不久必败,庸镇军与长史阮腾皆有另觅明主之意,只是碍着他武艺高超,无计下手。若是洪刺史有心之时,可以假称愿意合军共讨梁王,却设宴犒军。褚天剑狂妄自大,必然不疑有他。到时候在酒席之中设下毒物,两边埋伏武士,饶他有通天本事,又岂能逃脱?到时候洪刺史将他首级号令,宣其罪恶。阮长史与庸镇军分管吴越文武事物,一同响应之下,谁敢说个不字?便请洪刺史兼领徐、扬二州,并力西征,则梁王又有何能?这岂不强过任由褚天剑那匹夫被一个女子摆布?”

昆烟尘道:“既然庸将军与阮长史皆有此意,何愁其事不成?小生明日便回彭城,请洪刺史定下计较。”

庸良与方冷又嘱咐道:“此事十分机密,切切不可泄露。”昆烟尘自然答应了,次日辞别褚天剑,自回彭城见洪印去了。

不是今日庸良今日宴请昆烟尘,有分教:古来辩士少仁义,今时明日难如一。毕竟洪印是否得以定计诛杀褚天剑,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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