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回 百万人屠显凶威 破军一梦战棋局
诗云:
黄土一扦渭水滨,道旁碑峙伴渔纶。
生前已被秦王恶,死后还遭宋祖嗔。
风吹野草舒旧恨,闲花雨洒泣前因。
将军武略孙吴并,智信勇严惟欠仁。
这一首诗,名为《杜邮怀古》,讲的是那战国时秦国的大将白起。这白起当年南征北战,南则楚,北则赵,大小百余战,从未一败,获封武安君。那白起每战必屠城,在长平之战,更是阬赵降卒四十万,使赵国为之一空。上至邯郸,下则乡野,莫不闻哭声,故称之为百万人屠。不料这白起为了秦国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晚年却是恶了秦相范雎,被赐死杜邮驿。
白起死后,自知一生杀人太多,怕堕入地狱,却躲过了阴差,留在人间。而后秦始皇横空出世,一匡六合,聚集天下甲兵精华,请狮王庄的高手匠人铸成一柄神剑,谓之休烈。然而剑成以后,始皇帝却嫌此剑杀气不足。狮王庄人奏称当今天下已平,战争止歇,故而杀气不足。始皇帝大怒,言剑本凶器,杀气不足,怎可称为良剑?狮王庄人献计,却觅来了百万人屠武安君白起魂魄,封印在休烈剑中。
想这白起生前杀人无数,令天下人口五去其一,杀气何等强烈?故而自此之后,休烈剑杀气则自然暴涨,而白起为休烈剑剑灵,被称为“天下第一剑”。此后虽然也有能工巧匠打制神兵利刃,更有甚者以人血淬火,然而岂能比过这白起百万人屠的杀气?
且说当时休烈剑被带回始皇帝地宫,云龙却见着了那剑灵白起。白起与云龙说了往事,却拔剑指着云龙道:“且与吾一战。”云龙大惊,问道:“前辈何出此言?”白起冷冷一笑,说道:“黄口孺子,岂配用此休烈神剑?”
云龙此时方才醒悟过来,江湖上多有说那神兵择主,若剑主不能压制神兵,往往为其反噬。而凡有又剑灵之剑,必然都是不世神兵,威力倍增,然而也更容易反噬。想这休烈剑剑灵乃是大名鼎鼎的武安君白起,乃是号令天下,百年难遇的奇人,岂会甘居人下?云龙震惊之中,却问道:“难道当年始皇帝竟能胜过前辈?”
白起不答,只是双眉一挑,挺剑直刺云龙。云龙一惊,闪身躲开,却挚出了那柄破阵龙胆枪,凝神待敌。白起见了这枪,双眉一蹙,也不答话,飞身而上抢攻。云龙道一声:“前辈得罪了!”当即展开那腾龙枪法,与白起战在一处。斗了一阵,白起一剑斩下,竟把那破阵龙胆枪斩断为两截。
云龙大惊,急忙从背后掷出了破颅飞梭标,却被白起一剑斩落。那开山镔铁戟、寒冰穿心矛、天地山水钩都当不住白起一剑,登时把云龙逼得险象环生。却听白起怒道:“黄口孺子,你不会用剑么?”云龙躲过白起一剑,说道:“前辈,我佩剑先前被那路黄泉的潜蛟剑震碎,如今手中无剑。”
白起听了云龙之言,勃然大怒道:“此等凡兵,岂能与休烈神剑相提并论!”云龙惊道:“休烈剑在前辈手上,晚辈怎能——”白起再不答话,手中休烈剑一抖,连出杀招。云龙肩膀上中了一剑,却听白起喝道:“吾乃剑灵,手执名剑,难道汝心中无剑么!”云龙听了,忽然感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把手往空中凭空一握,竟觉得抓到了什么实物。云龙紧紧握住,把手一挥,竟凭空抽出了一柄长剑来。那剑色作深红,与白起手上的休烈剑一般无二。
云龙不及细想,使动飞龙剑法,与白起杀在一处。白起冷笑一声,长剑飞舞,竟将云龙剑路尽数封住。云龙一惊,急忙变剑时,白起亦变,竟似能预知云龙剑法一般。云龙接连变招三十余次,白起却始终制敌于先,逼得云龙变招。云龙见两剑未交,这飞龙剑法竟然已被白起尽数破去,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
斗了未久,云龙心道:这套飞龙剑法无双无对,自我艺成以来,还从未遇到此等情形。当时心中焦躁起来,不管不顾,长剑直刺,却被白起横剑封住。两剑相交,铮地一响,火星四溅。云龙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手上传来,隐隐有醍醐灌顶之感。然而云龙未及品味,白起杀招又至,云龙急忙横剑一封。两人交手了数十合,云龙在白起这一柄剑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然而虽然险象环生,却始终被云龙堪堪化解杀招。
两人又拆了百余招,白起霍地收剑,仰天哈哈大笑道:“黄口孺子,汝才学不过如此邪?”云龙正要答话,却见白起将手一挥,先前那面令牌忽然又浮到空中。只见金光一闪,四周鬼影森森,竟然有无数鬼兵涌来。云龙一惊,后挫一步,回头看时,只见自家背后也有无数鬼兵。那面前的鬼兵身着白甲,云龙身后的却尽着黑甲,旗帜样式各不相同,显是两支军马。
云龙暗暗道:“此处莫不是两军交战之所邪?我如今手中无枪,莫要陷在这征战之地!”云龙心中正想,却听得身旁一人说道:“禀大帅,敌军往我左翼而来。”云龙看时,却见一员黑甲鬼将垂手在旁,面色恭敬。云龙看那人脸时,却吃了一惊,原来正是东阿。云龙大惊失色,连忙道:“东阿兄弟,你如何在此处?”
东阿尚未答话,便听得对面白甲阵中鼓声阵阵,放出一队骑兵,直扑黑甲军左翼。云龙看那领头的将领,不是许晨奇是谁?放眼看时,却见那边白甲阵中军赫然是一十二面龙旗,显是姚子剑亲在战阵。
云龙大惊,往身边看去,却见张栩杨以下众班兄弟旗帜都在。云龙惊疑之间,却听得白起声音在耳畔响起:“此乃吾所制幻境,亦虚亦实。吾征战一生,特此来考教汝胸中韬略。此虽幻境,败亦死之。当此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
白起说毕,便即丝毫无声,云龙心中一定,却来看那敌军阵势。此处虽然已知是那幻觉之境,对方赫赫兵势,亦是摄人心魄。怎见得白甲军声势雄壮?但见:
兵分九队,旗列五方。绿沉枪,点钢枪,鸦角枪,布遍野光芒;青龙刀,偃月刀,雁翎刀,生满天杀气。雀画弓,铁胎弓,宝雕弓,对插飞鱼袋内;射虎箭,狼牙箭,柳叶箭,齐攒狮子壶中。桦车弩,漆抹弩,脚登弩,排满前军;开山斧,偃月斧,宣花斧,紧随中队。竹节鞭,虎眼鞭,水磨鞭,齐悬在肘上;流星锤,鸡心锤,飞抓锤,各带在身边。方天戟,豹尾翩翻;丈八矛,珠缠错落。龙文剑掣一汪秋水,虎头牌画几缕春云。先锋猛勇,领拔山开路之精兵;元帅英雄,统喝水断桥之壮士。左统军,右统军,恢弘胆略;远哨马,近哨马,驰骋威风。震天鼙鼓摇山岳,映日旌旗避鬼神。
云龙观看未尽,许晨奇兵马早到云龙左翼,冲突之下,黑甲军连连败退,支撑不得。云龙大怒,正待亲自引军去战许晨奇,却隐隐见那白甲军中将旗招动,兵马往来。云龙暗道:“许晨奇必是诱敌之军,而后必然大有动作。”当即令滚刀龙东阿、没毛大虫沈炼分了一彪军马去拦许晨奇,令狼牙飞锤张栩杨与飞天夜叉汪三领军五百直扑白甲军阵前,却唤过大刀李铭与小花荣李元飞两人来,密道如此如此。
当时白甲军中看见云龙军马动作,却把中军号旗招动,分出两股军马来。一股兵马打着龙骧将军李昌道旗号,迎住张栩杨兵马,另一支军马打着虎威将军朱恒吉旗号,却从左翼奔出,来截张栩杨后路。云龙担心张栩杨有失,领一股骑兵,提着休烈剑往前迎上。云龙方与龙虎二将军马相接,只听得一声炮响,禁军二营兵马绵绵密密,缠住了云龙厮杀。
此时那里白甲军中却分出一支军马,打着大将军黄家道旗号,直撞入黑甲军右翼。云龙被禁军龙虎二营兵马缠住,脱身不得。先攻左翼,再取中军,这正是白甲军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此时黑甲军将帅俱出,群龙无首,黄家道大军涌入,登时冲散右翼。黄家道引兵冲杀之间,却听得弓弦响处,一支羽箭射到面前,早把黄家道射下马来。四面杀声大起,李铭与李元飞各引着一彪军马杀来,将黄家道兵马围在核心。
原来这正是云龙的计策,假作中计溃败,只要赚白甲军入来,乃是将计就计之策。白甲军原本随着黄家道冲杀黑军,不觉有异,此时待要退时,早已入到深处,被围得铁桶也似,尽数陷在黑甲军阵中,眼见得便要覆灭。云龙军大喜道:“三军失将则夺气,夺气则馁,馁则怯,怯则败矣!敌军可虑者唯黄家道而已,今其已死,余者泛泛,不足为惧,大军尽随我来杀贼!”
当时那黑甲军得令,又见黄家道已死,尽数舍了本阵而出,加力往白甲军本阵杀去,龙骧、虎威二营抵挡不住,纷纷而散。眼见得杀到姚子剑龙纛之下,却忽然听得一声大喝,无数白甲军兵马从旁杀出,一员大将当先,喝道:“贼子受死!”说罢上前,一枪将云龙猝不及防,刺个对穿。众军看时,不是黄家道是谁?
黄家道哈哈笑道:“先前死得乃是我替身耳!专一只要叫你放松警惕,此乃金蝉脱壳之计也!”云龙军此时已离本阵,前后夹击之下,进退维谷,登时大溃。正所谓:军胜如破竹,兵败如山倒。那里姚子剑大喜,正待赶杀殆尽,鸣金收兵之时,却听见一声暴喝,那云龙不知何时竟而杀到面前。
姚子剑大惊道:“你如何在此?”云龙喝道:“只许黄家道金蝉脱壳,偏不许小爷偷梁换柱么!他杀的那云龙,亦是假的。有道是擒贼先擒王,你且受死!”当即提起休烈剑来,照着姚子剑砍去。姚子剑猝不及防,被他一剑斩作两段。
只见一片金光照来,四面喊声大震,云龙看时,又见两支白甲军开来,一支打着“天朝车骑将军越王褚天剑”,一支打着“天朝卫将军蜀王全景明”旗号,以下刘劲、陈若寒、庸良等将依次排开。云龙一惊,却听得白起的声音呵呵大笑道:“黄口孺子,汝自谓胜邪!岂知恋战之时,反陷重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胜负非一时之功,大将为战,须得纵观大局,焉可只见一方厮杀?”
云龙听了,心中慌乱,却乱了阵脚。那黄家道、全景明、褚天剑、许晨奇四面军马杀到,登时把云龙团团围在核心,眼见得全军覆没。云龙眼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瞑目待死。却只觉得一片金光照在眼前,睁眼看时,数十员大将立在身前,服饰各异。
当时那一员身长丈余,怒目重瞳的大将站出,望着云龙身上铠甲笑道:“长锋所指,四方臣服。捭阖天下,无人可挡。好!好!汝实乃吾四海腾龙甲之主也!”言毕豁然不见,又骤忽而出,笑道:“黄家道死矣!”
一员大将面对云龙,有凄然之色,望着云龙叹道:“狡兔死,走狗烹。汉王负我,楚王负君!”言毕豁然不见,又骤忽而出,言道:“反复之贼褚天剑死矣!”
话音未毕,只见一员银甲小将提着一杆梅花枪,指着云龙哈哈笑道:“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少年神枪,唯吾二人!”言毕豁然不见,又骤忽而出,笑道:“全景明老贼死矣!”
又是一员白袍将领笑道:“王侯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将军银甲,扬吾白袍!”言毕豁然不见,又骤忽而出,笑道:“禁军覆矣!”云龙见他每来去如神,心中诧异,开口问道:“几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出手相助?”
众将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那重瞳大将拍着云龙肩膀笑道:“力拔山兮气盖世,吾乃西楚霸王项羽!”那面色忧愁的将领却道:“背水一战,多多益善。吾乃韩信。”那银甲小将笑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吾乃霍去病也!”那白袍将军亦笑道:“手无缚鸡之力,而退敌万里。在下书生将军陈庆之。”云龙听了大惊,却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笑道:“磻溪垂钓,分封众神,佐周灭商,吾太公望。三千年不见星君,风采一如往昔啊!”
云龙惊异不已,却见又转出一个金甲神人来。云龙却认得当年西凉得甲之时见过的郭子仪。只听郭子仪说道:“我等或文或武,或力敌万人,或一介书生。然而聚集在此,俱是一时名将。我等成名,固然侥幸,亦是这破军令之功。破军令流传于世,凡得之者,尽可为阵战之王,无往不克。始皇陵中凶险万分,你脱身之后,尚有一劫。此劫过后,往回觅鬼门关走三百步,可脱困境。切记不可贪婪冒进,必致丧身。”
郭子仪话音方毕,却见一个牛角鹰翅,三头六臂的怪人喝道:“白起!汝奈星君何!”只见四周金光顿熄,云龙睁眼看时,四面星辰当空,那诸多神将、黑甲军、白甲军都不知去向。仔细看时,却见面前放着一个棋盘,其中白子散乱一地。云龙惊异不已,往四周看去,却仍在鬼门关前,手中长枪,背后兵器,都完好无损,乃知方才尽是南柯一梦。
云龙只觉得浑身酸痛,站将起来,却听得当啷一声,有件物事落在地下。云龙看时,正是先前白起从他背后取下的令牌,一般无二。云龙暗暗称奇,将那令牌藏在怀中,却见那鬼门关城门上隐隐透出一丝红光来。云龙奇道:“先前在鬼门关前走了这许多次,怎地从来未见这红光?”
当即走上前去,定睛看时,却见那鬼门关前好大一只鬼首,口中却吐着一把剑柄。云龙伸手去拔时,趁手而出,正是那休烈神剑。云龙方将那神剑拔出,便听得一声巨响,那整座鬼门关竟而俱作黄沙消散,却听见前头有兵刃交接之声。
云龙快步而出,却见前头无数军马列阵以待。云龙一惊,定睛看时,却是无数兵马陶俑,大小徒卒、轻重车骑、弓弩材官、将帅军吏一应俱全,俨然是一支数百人的军队。然而或断臂,或碎颅,显有人早已将其破坏殆尽。云龙一路走去,尽是如此,路上还时有身中羽箭的左路军中人,都死的透了。
云龙小心前行,一路探查过去。过了一处转角,却听得武不凡呼喊之声,过去看时,却见左路军尸横遍野,一群人正在围着两人厮杀。不是云龙今日得脱困境,来此撞见这两人厮杀,有分教:无数奸猾,一朝翻成画饼;几番盘算,瞬息化为乌有。毕竟那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