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诚意和铁腕
片刻之后，张府大开中门，一众家丁拎着水桶扫帚，清扫过门前石阶后，才恭迎许东仙入府。
“请督主大人到偏厅用茶，我家老爷要沐浴更衣后，才能见客！”
管家一路低着头，语气中难掩惋惜和不忍。
许东仙停下脚步，沉声道：“张梦岳在哪？本督主要立刻见到他！”
管家打了个哆嗦，连忙跪地说道：“老爷如今颓废消沉，若不梳洗更衣，根本无法见客！奴才斗胆请许督主给我家老爷，留些颜面！”
“颜面是要靠双手挣来的，而不是靠任何人的施舍，本督主今日来，就是要给他一个重新找回颜面的机会！”
许东仙面带嘲弄，冷笑的说道：“他若还算个男人，就应该把握住机会！如果连男人都不想做了，我东厂的大门随时向他敞开！”
管家见状，无奈指向前方正厅，低声道：“老爷，在书房！”
许东仙转头，如风一般来到书房之前。
刚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屋中书册散落一地，酒坛翻滚，不少纸页被酒水打湿模糊，黏在一块，泥泞难堪，混乱非常。
许东仙从衣袖中抽出手帕，一脸嫌弃的挡住口鼻，一步踏入房间。
至刚至阳的内劲如波纹般荡漾散开，烘干了地面上湿透的书册，让满屋的酒气蒸腾消散。
走近桌案，以往风光无两的张梦岳正躺在桌下，醉意深沉，眼角泪痕未干。
视之如命的长髯，也早已经洒落胸前，与酒水纸张混在一起。
此刻酒水已干，长髯之上粘满了纸屑，宛如花白。
许东仙抬起脚尖，踢了踢张梦岳那张醉生梦死，全无斗志的脸。
张梦岳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许东仙后，不怒反笑道：“许督主大驾，有失远迎，是要提我回去问罪，还是直接抄家，请自便！”
许东仙一手拿着手帕，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几封信件，随手撒在张梦岳的脸上，皱眉道：“要问罪，有人的罪名比你更大！要抄家，有人家财是你的数万倍！张大人就算想找死，暂时还入不了我们东厂的眼！”
张梦岳勉强提起几分精神，随手拿起一只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件，粗略扫过一眼。
但仅是一眼，张梦岳双眼猛然圆睁，忽的坐起身来，冷汗瞬间打透了身上的衣衫，酒意也由此消散。
信上内容，详细记录着徐静云如何利用户部和泰康米号，假借转运赈灾银的名义，将一部分银子运往京城，另一部分则运往禹杭老家，购置大量良田。
桩桩件件，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仅是凭借着一封信纸，都足以做定案的证据了！
更让张梦岳无法接受的是，背后搅乱自己的计划，趁机敛财，导致自己被逐出庆王府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师！
为了一己私欲，多年的师生情谊可以弃之不顾。
俞存剑那般的惊艳帅才，也可以退出去抵罪。
舍命劫银的将士，也可随意杀之灭口！
这还是自己的老师，还是清流领袖吗？
“张大人为庆王辛苦谋划的劫银案，其实在本督主看来，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这可惜有人中饱私囊，横添了许多破绽，这才让东厂顺藤摸瓜，查明了一切！”
许东仙淡然说道。
张梦岳闻言，不禁自嘲一笑，喃喃道：“老师他以前教导我为官要清廉公允，一旦沾染上了钱财，公事必然被私事所扰，再想公允可就难了，怎么他如今竟也开始贪了？”
许东仙低头微笑，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这做官做到的一定位置，权利自会形成虹吸效应，金银珠宝会从四面八方，各个渠道涌入自己手中，贪与不贪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等你将来官位再高些，自然就明白了！”
张梦岳闻言仰头大笑道：“现在的我，对上是贪功冒进，举止不端之人，对下是背信弃义，假公济私之人，最后能不落得刀斧加身的下场已是侥幸，官场一途，终是与我无缘了！”
“皇帝尚在，朝中也并非只有庆王一派，张大人只要不自堕心志，何愁不能继续为官？正所谓人挪活，树挪死，换个位置说不定更能施展你的才华，助你早日登上内阁首辅的宝座呢！”
许东仙忽然笑道。
张梦岳双眼微眯，不屑道：“你想让我加入阉党？”
许东仙转身移步，端坐在椅子上，冷笑道：“你在官场也历练多年，以我手中的证据，判你个十恶不赦不成问题，只要本督主稍加运作，将你送到宫中当太监，也不是不可以！”
张梦岳豁然起身，激昂道：“许东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若想羞辱我，可就太看轻我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大丈夫何惧之有！”
许东仙摇头笑道：“放心，本督主只是让你明白，我有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手腕，但你现在还死不了，因为我带着合作的诚意而来，你还不能去死！”
“合作？”
张梦岳看着泰然如山的许东仙，下巴不禁隐隐作痛。
当初设计拔光自己胡子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许东仙就像是一只毒蛇，冷静，阴狠，不动如山，动则必定直击要害，死死咬住猎物，不吞入腹中绝不松口！
而自己如今，已然成了他的标靶，势要吞入腹中的猎物！
许东仙点了点头，说道：“庆王优柔寡断，心胸狭隘，身边又有多位老师，对你又能倚重多少？这样的人绝非明主，张大人又何必为他自困于书房之中，白白浪费了自己一腔的报复！”
张梦岳深吸一口气，双眸止不住的颤抖。
许东仙对庆王的评价口吻，已有不臣之心！
如果今天对自己招揽不成，那等着自己的只有被灭口！
许东仙轻轻扣弄着手指，自顾自道：“颖王自幼居于宫中，在朝中既无根基，也无老师指导，对于治国之事毫无见解，可谓是白纸一张！如果张大人还有匡扶大齐的热血，我可引荐你做颖王的老师，唯一的老师！”
“只要颖王能够登基，你就是未来的内阁首辅，你的政见就是未来的国策，在后世的史册中，颖王一朝将与张梦岳的名字同在！”
张梦岳闻言，心中不禁有了几分意动。
大丈夫生于世间，若是不能青史留名，与草木尘埃何异？
庆王昨夜的无情和冷漠，早已将这些年来的师生知己之谊尽数粉碎。
心中唯一不愿割舍的，是此生恐怕再难进入庆王府，再难看上她一眼了！
咚咚！
屋外忽然有人叠指拍门，将张梦岳从犹豫之中来回现实。
张梦岳看着淡定自若的许东仙，满是疑惑的上前打开房门，眼前赫然站着一位身穿蓝色衣裙的女子，肩上背着一只黄布包裹。
从身姿上看，此女一定生的极美，但脸上却带着一张纯白无瑕的面具，虽不觉狰狞，但还是欠缺了一些美感。
“你是何人？”
张梦岳皱眉问道。
来人并未答话，甚至都没有多看张梦岳一眼，径直走入房中，恭敬向许东仙行礼道：“江湖上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得到督主诏令后，奴婢立刻赶回京中，可耽误了督主的事情？”
“你来的刚好！”
许东仙轻轻点头，抬手摘下女子肩上的包裹，淡然道：“既然外面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今后就留在京城，本督主身边不能缺了体己人！”
“谢督主！”
女子立刻拜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梦岳见状，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许东仙打开包裹，从玉盒中取出了最后一张白色面具。
“东厂之中地位仅次于我的四位使者，目前还缺一位，张大人如果愿意接下这张面具，便是东厂第四位使者，今后东厂在朝中的势力，皆可为你所用！”
许东仙起身上前，递上面具，沉声道：“朝中百官，多半都不干净，他们的罪证一直都在东厂手中，只要张大人振臂一呼，这些人都会以你为首，无论是严党还是庆王府，都可放手与之一搏，这就是本督主的诚意！”
张梦岳踟躇片刻，指尖轻轻抬起，触碰到了面具边缘，而后一点点紧攥到掌心之中。
就算在家中苦等庆王回心转意，今后重回庆王府，必然也再难见王妃一面，反而会让王妃的处境更加难堪！
昔日庆王府内指点江山，直抒胸臆的张梦岳，今日已经醉死在书房之中！
打压也好，磨砺也罢，就算是冷落，自己都能忍得。
可是庆王不该动手打她！
既然如此，自己只能选择一条既能保住抱负，又能保住她的路，唯独要为难庆王殿下了！
许东仙轻轻点头，抬手拍着张梦岳的肩膀，笑着说道：“听闻张大人自由博学强记，众人皆称你为神童，将来必能成为文坛魁首，今后你在东厂之中就叫岳魁！正要也让本督主凑齐风花雪月四音，攀附一下风雅！”
“下官，遵命！”
张梦岳将面具收入怀中，低头对许东仙行礼。
“接下来随我进宫，今日的御前会议，怎么能少了你！”
许东仙笑着说道，而后便向门外走去。
张府门外，八抬大轿矗立，陈如风与钟岳带着麾下众人，早已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