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陈府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确认小环是陈山河的私生女。那其他人知道吗?或者至少说,怀疑过吗?”杨正问调查小组组长,同时也是他多年的搭档—孙无忌。
“我去观落阴好了,”孙无忌暴躁地说。
“我怎么知道!全都死光了你要我问谁啊!”虎背熊腰的他一吼,彷佛大屯火山爆发似的,整个警局门窗都跟着震动。
局里的人无不为杨检座捏把冷汗。
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同样吃地瓜长大,他孙组长就能长得跟神木一样。
体型中等的杨正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拍拍搭档的肩膀。
“冷静点行吗?陈家三代同堂,总不可能只有那么一个孙子吧?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绝后了!”
“唉你以为我们没想到吗!是还有两个孙子、孙女。但他们现在远在m国念书。听说因为遇到暴风雪,班机延误,才赶不回来吃年夜饭!还好赶不回来,”孙无忌大力拍桌,“否则这下又要多死两个!”
“所以他们知道吗?”
“现在还联络不上啦。”
他挥挥手。
“要不要尝试用用你的脑袋啊?”
杨正说话温文儒雅,但言词却相当犀利。
“喂!”孙无忌竖眉怒视杨正,一把抓着他,大步走出警局。
一走出来,孙无忌便用手臂夹住杨正的头,另一手握拳轻敲几下。
“讲过多少次!不要在我组员面前削我脸!”
“抱歉、抱歉!”杨正举双手投降,打哈哈地说:“我情不自禁!”
“情你爸!”孙无忌松开手,插着腰说:“你有屁快放!不然大家都元宵节再回家算了!”
“你确定这个案子可以拖到元宵节?”杨正又回了一句。
他知道孙无忌说到做到。
过去他也曾经开口要求全体加班。
不过这次,上面给的时限只有七天,也就是正月初七。
如果他没记错,那可是七煞日,诸事不宜。
想到这,他不禁对高层择日的原因感兴趣了起来。
“快讲!”孙无忌作势肘击他,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猜应该没人知道吧?”他试着说出自己的推论。
“如果大家知道陈小环是私生女,怎么可能还签她卖身契,让她做佣人?”
“不,至少陈若梅就知道。吊诡的就在这里。”
“你也奇怪!我们都以陈若梅为凶手当前提在找相关事证,怎么你一直怀疑那个小女孩!看她乳臭未干的,怎么可能是凶手?”
“不能找打手吗?难道陈若梅就有可能亲自动手吗?”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想想,九颗头啊,那得砍多久啊?”
“唔…”孙无忌想到陈家大小姐那瘦骨嶙峋的样子。
恐怕连斩鸡都有问题吧。他心想。
“砍头这么麻烦,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置人于死地?”杨正质疑说。
“行刑式杀人啊!”说归说,孙无忌的气焰却小了许多。
杨正一点,他也就通了。
这种杀人手法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言非常困难。
就算有帮凶协助,那得花多少时间、多少力气?除非一次砍光,不然其他人见状为何不阻止、逃跑或呼救?事发当晚没人听见陈府有什么动静。
等到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宅院火光早已照亮天际了。
“光凭那把凶器就定陈若梅死罪?我非常不以为然。”杨正表情十分嗤之以鼻。
他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一把尖锐的刀,刀柄有若梅的指印。
但那是印在半凝固的血上。
也就是说,若真的是她持刀砍杀,那么手指握住的地方理应不会沾到血才对。
再说,丝绸染了血是洗不掉的。
若梅被发现时,身上除了裙摆、膝盖处的裙子和手臂几处沾血之外,几乎没有其他血迹。
这符合她与小环提到自己曾碰过地上尸体的说法。
而沾血和溅血的不同,他们还能分辨的出来。
“难道她有时间换衣服,却没时间逃跑?”孙无忌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反斥:“可是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这桩灭门血案里,她在现场却没惨遭毒手?”这回声音显得理直气壮。
“陈若梅在被家里人要求另外独居之后,就再也没回家过不是吗?那么她不在陈家吃年夜饭也不意外吧?我认为凶手没预料到她会突然出现,特别是在他们下手之后。”这次杨正的语调没方才那么笃定,因为他跟孙无忌都意识到同样的问题。
“那她为什么前几年都不回陈家,好死不死那天晚上、那个时候回家?”
杨正不语,低头思忖着:对,她究竟是凶手、被设计成替死鬼、还是巧合出现与案情无关的局外人?线索太少,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
“所以我就说嘛,再怎么说,陈若梅的嫌疑也应该是最大的才对!”
孙无忌加重语气地说:“她最有可能是幕后凶手!”
“不,”杨正不带情绪地说,“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
杨正与孙无忌来到陈府实际察看命案现场。
街门那对大红灯笼依旧高挂,只不过烛泪已干。
两人都因头一遭进到这种庞大宅邸,而对里头复杂的格局不断啧啧称奇。
不论是外头气派的倒座房、外院,美轮美奂的垂花门、游廊,乃至富丽山水造景的庭院,在在显示出楼宇设计者的匠心独具。
若非经历一场大火,厅堂与东、西厢房肯定又是一番雕梁画栋。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啊!”孙无忌嘴巴张着可大了。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正点头附和着。
不过,若是一心想寻找更多线索,此趟可要让他们失望了。
当年的鉴识科学还不发达,甚至非常阳春,能提供的破案线索很有限。
凶案现场保护的概念也尚在萌芽。
何况一场大火又接着一场大雨,现场许多迹证都惨遭焚毁、冲刷殆尽。
杨正与孙无忌站在庭院里,看着满地的瓦砾与焦柴,不由得因凶案现场被践踏的乱七八糟而皱起了眉头。
“搞什么啊!啥都混在一起了!这帮人!我看现在除了看得出尸体位置以外,什么线索都没啦!”碍于泥泞遍地,地上特别用石头标出每具尸体的头和四肢位置。
每颗石头上写着“头”、“左手”、“右手”、“左脚”或“右脚”。
杨正蹲在其中一具旁,仔细地比对地上的石头标记和手中冲洗出的大帧照片。
更多的疑问随之浮出。
“找到头颅了吗?”杨正问身旁的孙无忌。
“没有,唉烦死了!头又不能卖钱,全部带走干嘛啊!”
“头重大约是体重的十分之一,假设一个成人体重介于五十到七十公斤,那么头重就是五到七公斤。九个人至少也要五十公斤以上。一个人是不可能徒手抱走的。”杨正推测。
“这么说来,那还真的是有两个以上的凶手!”
“或是有载运的工具。”
“说到底,动机到底是什么啊?”孙无忌搔抓着头。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案子,什么动机都不像,又什么都像!”
“至少有件事情我们可以肯定。斩首一定有理由,这不是出于义愤。”
杨正停顿了一下,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尸体身上的刀伤真的都是现场找到的这把刀造成的吗?”
“比对结果还没出来。不过这是现场唯一的凶器了。”
“总不可能两个以上的凶手轮流砍吧?”杨正戏谑地说。
杨正站起身,环视一圈庭院。
“怎样?又有什么发现吗?”
“起火点在哪?”
“到处都是起火点!”孙无忌挥着大手乱指一通。
“这是刻意纵火啊!尸体都被烧成胡椒饼了!”
杨正闻言不禁哈哈大笑。
“靠你有病啊!笑屁啊!”孙无忌嫌恶地盯着他看。
“没什么。所以是淋上油之后再点燃的?”
“对,不然火势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燃烧这么剧烈又这么平均。我看八成是这个凶手想要毁尸灭迹!”
“你又怎么知道纵火的是凶手?”杨正斜瞄孙组长一眼。
“我…”孙无忌一时语塞,只好把头转到一边,想转移话题。
“你看,有钱人家真好啊!庭院还可以做个池子!你看,小桥流水!多诗情画意啊!”杨正回头望去。
宅邸西南方,也就是游廊与西厢夹角之处,座落着一潭占地颇广的鲤鱼池。
池中央一处观景的亭台水榭,由两座拱桥分别连接西厢房与游廊。
此外,还有竹林、假山、水车、石灯笼等园林造景。
在冬季中,这些枯枝寂竹非但不萧瑟凄凉,反更流露一股超然风骨与东方禅意。
孙无忌见杨检座微微蹙眉,以为他见不得富有人家铺张,便揶揄几句。
“怎么?人家有钱啊,别说是做园林,做动物园都可以啊。”
“这方位不对。”
“什么?”
“很少四合院会把水池建在这个方位。”孙无忌想了一想,便说:“大概吧,不过茅厕不也是这个方向吗?可能拉管线方便吧?唉,你管那么多!有钱人行事作风自然跟我们不一样嘛!这方位能有什么问题吗?”
“西南方是五鬼之地啊。”杨正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