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码头
“他已经两天没说话了。”
司空临站在船舱走道中间,靠着墙壁,指了指少年的房间。
船只顺利地前行着,一路上风吹得恰恰好,水急得正对方向,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流畅无阻,再不过两日便咳达到老张说的那个地方了。
这少年却自却那夜起就将自己幽闭在舱室中,无论别人说什么干什么都一概装作没听到看到的样子,终日缩在角落的椅自里,不仅饭不吃,甚至连一滴水都没喝过。
对于他这种筑基期修士而言,这已算得上是很厉害了。
蔺幽文站在司空临对面,闻言瞟了一眼少年舱室门,无所谓道:“说不定他一直在心里自言自语呢,没开口就没开口了。”
司空临笑了笑,道:“但是他也没喝水。”
蔺幽文道:“你怎么知道他晚上没偷偷上甲板,取江水喝呢。”
一串阴影飞速从墙上抹来,倏地延展到地板上,悠悠晃晃化作了一个小孩模样。“沈意”大模大样地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挥了挥袖摆,冲着二人打了个招呼,笑嘻嘻道:“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不说话。”
蔺幽文低头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确实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沈意”毫不在意地笑着,声音尖利,道:“他是因为你身为洛山门人,明明有能力,却不去帮他一起来对付沈家,反而和我同流合污,乘一条船,做一档子买卖,嘻嘻。”
蔺幽文冷冷道:“我有什么能力去杀你。”
“沈意”尖声道:“但是洛山有能力对付沈家啊。”
司空临低低看了一眼“沈意”,眼神流彩,笑道:“那这位小兄弟生气还真就气错了,你们沈家在那里搞内讧,我们在一旁添了一把火,这难道不算坏了沈家的事。”
“沈意”摆摆宽大的袖子,道:“无伤大雅。我只是不喜欢沈曲做事那个装的劲。”
“沈意”不会继续说出他究竟想做什么,蔺幽文和司空临也懒得站在这里发呆,三人没了话题便一拍而散,各走各的路,从少年房门前走了开去。
“吱呀”
忽然,门支开了一条小缝,一只黑色的眼珠牢牢趴在门缝上,悄悄窥视着外面。
他在找谁?
一串脚步声远远传来,谈笑声突然吵闹在走廊里,门“砰”一声警备闭上,老张和老于说着笑,走过了少年的房间。
看来人有好事坏事确实会体现到身体情况上,老张遇上了好事,病看着都快好了一样,精神活跃地在船里到处走着,老于当然也陪在他的左右。
他的坏事当然也影响到了他的身体上,一道道疤痕和伤口不断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深刻的红洞赫赫剐在他的肌肉之中,他手指紧紧攥成拳,一下一下用力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这些都是坏事带来的。
“笃笃”
门忽然震动了两下,他肩膀猛地一颤,本能地抽出腰上的匕首,却蓦然想起他靠在了门上,这不过是有人在敲门。
“船等会要靠下岸。你等会当心点,我们驶船技术不太好。”
蔺幽文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响起,他低着头,眼珠来回转动着,忽然就鼓起勇气转过身,手握住门把把打开了舱门。
“怎么啦?”蔺幽文站在门外,皱着眉诧异地看着他。她的身后,司空临双手抱胸,虽然也有些惊讶,脸上还是挂着那副一贯的笑容,好似有什么开心的事一样,面容亲切地朝他看来。
少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阴沉着脸,眼神空洞,道:“你真的要去那个地方吗?”
蔺幽文疑惑道:“什么地方?”
少年阴狠狠道:“就是那个森林……”
蔺幽文点点头道:“当然要去。”
少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然不语,忽然握紧了拳头,又“砰”地一下,狠狠摔起了门。
这下蔺幽文真的吃了一鼻子灰了。
司空临在旁边笑道:“师姐,看来这船上卫生工作确实还不够到家啊。”
蔺幽文苦闷道:“咳咳,等会我就在这里开个洞,直接灌水进来,再怎么样也会干净了!”
…………
阳光高照,碧波无风。
码头上,人群正在交头接耳。
一个人坐在棚下凉摊上,肥头大耳,大嘴向外喷着唾沫:
“昨天晚上又死了人了!”
隔着两排小摊,另一个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冲着一个来找活的人小声说着话:
“已经是第三个死的人啦。”
再往旁边去,一个穿着貂皮大衣,酷热的天却仍然放下一头长发,脚着皮靴的人不断拨弄着手中的竹简,一边冷笑着说道:
“你们说的都不对,死的可都不是人。”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码头,这些人也不是来这里找日结粗活的人。他们的皮肤有的细腻,有的泛油,但就是没有那些长期日晒后黑里泛红的样子。他们的手有些粗糙,有些纤细,但就是没有长期搬运重物后,掌心长出的那些粗茧。
只见一个人拿起一块竹简,往穿着大衣的人握着的那块竹简上碰了碰,青光顿时涌现而出,映上了两人的脸。
“信息已经给你了,希望你三日之内给我答复。”
穿着貂皮的人冷笑一声,从周边人的闲扯上转回注意力,道:“一日之内,我就给你答复。”
原来,这里却是修真者特意圈出的一块地,特意用来聚集、集会、找活。每日这里会有无数船只来访,也会有无数船只离去,码头边洋洋洒洒排了一长串蚁群似的的船只,看上去拥挤却又奇妙地有秩序。
这里每日一个个小摊子上招的人却与普通码头一样,都是在找卸货工,只不过他们要卸的却不是普通的货,而是人脖子上的那顶东西——他们想要卸人的脑袋。
穿着貂皮的人穿过两个用拳头厮打在一起的炼气期修士,绕过一排摆在路中间无人看管的凳子,路上的人三三两两和他打着招呼。
“小铭,又有活啦?”
“这次是什么事?你这衣服沾上血估计得更热了。”
“哈哈,你怎么又接到生意了?”
他不耐烦地抿着嘴,从这些声音话语里快步逃过,仿佛这样他们就不是在和他说话,他只是一个孤冷、寂寥的无情刺客。
唉,其实这里每天那么多过来的摊子和人,也并非全都是来买凶的,只是他喜欢将这里想成一个招凶市场,这才能让他大多空闲的日子好过一些。
有时候,他还会想,是不是人的戾气重一些,和别人结的仇多一些,一怒之下过来找刺客的人出手大方一些,他也能凭借吃这口饭,而达到金丹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还只不过一个筑基五阶。
他们为什么脾气就不能大一些呢?他一边气愤地想着,一边紧紧裹着身上的大衣。
“你好。”
突然,他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只能不耐烦地转过身,翻了个白眼:
“什么事?”
“你好。”来者带着一个苍白无色的面具,中等身材,穿着一袭轻飘飘的长袍,看不清他是什么肤色,“你好。”
这人重复了三遍你好。
石铭又重重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冷冷道:“到底什么事?”
面具人举起了手,原来他也捏着一块竹简。
“你好。有事情。”
“你也是来招卸货工的?”石铭斜眼瞟了面具人一眼,嘴巴往一边勾起,冷笑一声,“我不用先看资料,一口价,五块中品灵石。你爱招我就招我,我无所谓。”
面具人点点头:“你好。可以。”
石铭却犹豫了下,顿了顿向前探出交碰竹简的手,道:“先说好,我之前还有个小活,你的事情不会那么快做好。”
面具人又点了点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长袖子里拿出五块灵石,一边又拿竹简和石铭的竹简碰了碰,顿时一股白光蔓延而上,尖利刺着石铭睁大的双眼。
“唉,干嘛这么着急。”石铭嘀咕着,从对方手里接过灵石,仔细观察了下品质好坏,这才将石头扔进腰间别着的皮袋里。
“嗯,你这个活,不好做,五天以内吧。”他粗略看了看竹简里的资料,点了点头道。
“你好,没事。”
面具人垂下手,长袍被风吹得荡起,恍若一个大袋子,“砰”一下就将他的身子脑袋盖在里面。
“只希望你做得干净点。”
“他”说话终于不带你好了。
“咦,怎么就消失了?”石铭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两个人搬着个大鼎从他身后挤过,叫骂了两声,这才让他回过了神。
“怎么这就消失了,这么厉害,还用得着我……”他嘀嘀咕咕地说着,将大衣系得更牢固些,心里只觉得对方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