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梦魇
宴席的最后，傅参参有些微醺。
恍惚之中仿佛听见呜咽的哭声。
她甩甩头。
那声音还在继续。
“......爹娘，我出息了......”
偏过头一瞧，原来是庞荣飞。
他双颊泛红，抱着酒瓶紧闭双目，俨然是陷入了醉梦之中。
他五大三粗的，这动作着实有一番喜感，傅参参不禁失笑。
离席之时，他倒彻底睡了过去。
“参参可还好？”傅云沉瞧她微醺，问候道。
“叔父，我没事，只是......”傅参参指了指趴在案上的庞荣飞，“他怎么办？”
“宫中随侍会送他回去，一如送他来这里。”
众人走后，原本就不热闹的场子彻底冷清下来。
李泽收到了夏侯延暗示的眼神，撤下了殿内侍奉的人，关上了殿门。
昏暗的烛光下，龙椅背后的屏风处似有模糊的黑影闪过。
那人轻声慢步，穿着绯红色的官服，恭恭敬敬的跪下叩首，“陛下。”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夏侯延抬手制止。
顺着夏侯延的目光，顾长峰看见了趴在案上呼呼大睡的人。
夏侯延：“你特意叫朕留下他，是为了什么？”
他微微俯首，“微臣只是小心为上。嘉淳侯身体硬朗，却在斩杀秦铮后病死永州，难道陛下心中就不生疑吗？”
夏侯延沉默几许，“......他们一向是情意深重。”
“情意深重固然是好，但据微臣调查，嘉淳侯死前曾留下一封遗书，那遗书正是由庞荣飞发现并移交了给了傅子清。”
“遗书？”夏侯延眉间一皱，些许燥意涌上心头。
顾长峰：“看来那傅子清并未对陛下和盘托出。”
夏侯延直视他，“你的意思是，嘉淳侯知道了那件事，傅子清也一直在与朕做戏？”
“臣不敢妄加武断，只是谁能知道那遗书上写的是不是大逆不道之言，否则她傅子清为何只字不提？”
明灭的烛光下，皇帝的神情变换莫测。
顾长峰静待他的决策，保持沉默。
静室之中，只有庞荣飞轻微的鼾声时时响起。
他似乎陷入了梦魇，开始哭泣，嘴里也说起胡话来。
这鼾声，如同木槌一下一下的敲在了帝王最为谨慎的心弦，令他极为紧绷。
“......老侯爷！”
睡梦之中的人大叫一声，哭的更重了，“老侯爷薨逝了......”
夏侯延彻底冷下脸，“把他拖下去，查。”
顾长峰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是。”
权力永远是帝王不容侵犯的神圣之物，顾长峰深信这一点。
在那样一个如往常一般无二的夜，风微微的凉，月亮依旧皎洁，高挂在漆黑的天。
唯有大理寺囚房内的哭声，久久不歇。
那哭声不再是醉酒酣睡时的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恍若饱受了巨大的折磨。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按照圣旨，傅参参应在今日便去皇家禁苑入职，但她再一次接到了诏令。
还是一条急令，命令她即刻奉旨觐见。
这天，她着重红黑色的军服再次回到了紫宸殿。
却收到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命令——去边关迎接汾陵侯回宫，迎接大军班师回朝。
夏侯延会把这项任务交给她，在傅参参看来，是合理的。
毕竟她熟悉边关事务。
但是有一点不合理，那就是......
“陛下留汾陵侯留守边关，不是为了处理和平昌国的交接事宜吗？如今匆匆迎边军归来......”
“交接事宜暂缓。”夏侯延打断她的话。
“如今平昌内乱不堪，谁是正统都自有分说。朕收到了边关来信，慕瑾诗虽统了他父亲的残余势力，却依旧风波不断。现下他正身陷与肖氏一族的战事中，难分上下。”
傅参参微愣。
“既是如此，朕便不必要遵守他提出的合约。如果这一战他败了，朕的边军会一举西下，夺下平昌。”
傅参参：“他若胜了呢？”
夏侯延抬眼看她，“他若胜了，你回来，汾陵侯会继续留守边关，处理交接事宜。他若败了，你就随着汾陵侯一举西下。”
傅参参伫立着，沉默良久。
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明了他们各自的立场。
夏侯延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这次你就以迎边军归来的身份去边关，如今也近年关，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
他顿了顿，“当然，为了掩人耳目，你这一去，不能带太多的人。”
“陛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我去。”傅参参抬头，“如果没有我......”
“如果没有你！”夏侯延再一次打断她，带着些许狐疑的眼睛看着她，“你不愿意去？”
询问的话语带着帝王的冰冷的肯定。
傅参参长叹一口气，“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次行动少了臣也并不会有什么差别，汾陵侯会做好一切，不是吗？”
“当然。”夏侯延直视她，“可这对你而言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朕对你寄予厚望。”
傅参参扯了扯嘴角。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以沉默表态。
对面的人恨铁不成钢般剜她一眼，“真是跟你父亲一样倔强！你到底还有什么顾虑？难不成是因为贪生怕死？”
傅参参抬头瞄了他一眼，“没有。”
夏侯延一拍案，“那就去！”
“傅子清，你应该清楚今日朕对你所说的话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半分不能泄露。今日你走出这个门，就只能是它执行者，而不是传播者！朕再问你，你是去还是不去？！”
傅参参眉间蹙的厉害。
他都这样不顾情面的威胁她了，她还能说什么？
“去。”她苦恼道：“臣去。”
夏后延送了口气，“那就回去收拾收拾，朕会安排护卫在皇城门前等你。”
有必要这么急吗？
傅参参无奈，她内心有一股强烈的被赶出去的感觉。
仿佛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夏侯延轻咳一声，缓缓道：“你大可不必苦恼，等你得胜归来，朕会遵守承若，极力促成喜事。”
“——喜事？”
傅参参微顿，“什么喜事？”
夏侯延对上她的目光，也微顿，“当然是傅子洵和朕的爱女明姝的喜事。”
傅参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