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手稿再续(三)
对于祁老师来说,今晚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躺在上铺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那俩守卫骇人的双瞳的怪样,半夜听到开门声,知道是女军医处理完贝雷帽的伤口回来了,自己没吱声,也不想追究她出卖自己和领队恋情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祁老师就从床上爬起来,一夜都没睡好,黑眼圈极重,她想要去见见贝雷帽,一是看看他伤势如何,二是再问问一下昨晚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找夏队进言取消项目的建议。
意外的是到了贝雷帽那里以后,惊讶的发现他正在收拾东西要寄出去,是寄往法国母校的,便问其故。贝雷帽告诉祁老师,这里的情况诡异而又恶化,自己无法阻止,既然出不去,他就把这里的情况和相关资料打包寄回学校,他记得学校里有位教授对于这种雕像古物十分有研究,希望能得到指导和帮助。
祁老师还觉得挺奇怪,因为这里属于机密项目,出去的信件都要经过严格审查,他能把这里的资料顺利寄走?贝雷帽嘿嘿一笑,打开信件一看,发现竟然全都是用法文写的,那个年代,无论是考古队还是工程队的审查人员对于外文都一窍不通,贝雷帽只说是平常信件,他们谁能看得出来?还不是听由他胡诌。
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直接飞到国外的,而是寄到上海,收信人是一位法国驻上海领事馆的朋友,再由这位朋友转手将信件坐外交专机星夜兼程送回母校求助。否则寄普通平信到欧洲,在那个年代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祁老师此时再看贝雷帽,忽然觉得他不一样了,比平时少了一分孟浪轻佻,倒是还有些心数的。于是想要再问昨晚的事情,贝雷帽摇摇头,他也所知不多,解开衣领,发现绷带上血渍斑斑,他告诫祁老师,此地不宜久留,最好离开这里为妙。
于是祁老师匆匆去找夏队说明昨晚遇袭的事情,但不料夏队此刻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一方面是上面给的工作压力,另一方面,哨站中近来脾气暴躁者日益增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压力的原因,暴力事件不断加剧,已经向上级申请几次增派人员了。
对于祁老师说昨晚遇袭的事情,夏队保证自己会严肃调查,让祁老师继续照常工作。祁老师再三强调昨晚那两个守卫眼睛不对,真的出现了和勘探组那人说的一样一眼双瞳的诡状。夏队命人前往医务室查看,发现那两位伤员皆是眼神正常,只不过神智不清罢了。
祁老师知道夏队他们讨厌贝雷帽,不好说是贝雷帽救了自己,只是自己遇袭逃了,并且力劝夏队是否考虑停止项目,立刻请求撤离。没想到这引起夏队的极度反感,反而质问祁老师是不是听信了贝雷帽那种轻佻子弟的蛊惑才会有此想法的。
祁老师横竖说不通,但毕竟夏队是自己的男朋友,看他心力憔悴的样子也不忍多加责备,只好悻悻离开,这次见面不欢而散。但心里已经开始萌生不好的想法了,于是为防止不测,赶在中午之前,把一些资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准备和贝雷帽一起寄出去,寄回成都老家,祁老师心里担心,假如自己在这深山老林里发生不测,家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把日记等资料寄回去,至少让父母知道他们的女儿在干什么。
祁老师没这个本事和贝雷帽一样把所有的文字都译成别人看不懂的法文,于是只能挑不重要的东西往外寄,以此躲过审查,同时,把日记本中凡是涉及敏感、负面的内容页都撕了下来,还撕了不少空白页,以便以后能继续往上写,若能顺利返回成都,到时候在把残页修补回日记本,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个姓焦的通讯员,也就是那位曾经爱慕过祁老师的高中男同学,每周来一次,中午到这里,准时投递报纸、信件和文件等。祁老师不方便出面,怕被夏队知道,所以就暗中托付贝雷帽,把自己的信件和他的混在一起,交给焦同学,他得知是祁老师的东西,肯定会妥善保管带回成都老家的。
原来如此,看到这里我才明白过来之前我们在传达室发现的那张寄件清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贝雷帽会帮祁老师寄信,原因就在于此,而我们从祁老师弟弟那边得来的这箱档案,想必正是这么来的,只不过几十年前祁老师没有完成的心愿,此时此刻我正在帮她完成。
接着往后看,在东西寄出去没多久,哨站之中愈发的混乱,除了之前的打架斗殴,还有在挖掘作业过程当中被机器搅断胳膊的、因口角发生互殴的,夏队他们忙的到处平息事态,四处奔命,总之整个哨站越发的陷入无序和混乱之中。
忽然一个夜晚,存放雕像的仓库警报声大作,祁老师他们连忙赶过去围观,就看见仓库周围站满了工程兵在放哨,库房只有考古队的人才允许进入。这也是祁老师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尊骇人的铜板雕像,让自己感到极度厌恶,好似无数人扭曲在一起呐喊嘶叫,上面还密密麻麻刻满文字。
回头看看,发现贝雷帽正蓬头垢面的被工程兵摁在了地上,一问才知道,贝雷帽刚才做出了一个十分惊人的举动,他手持消防大斧,冲破守卫阻拦,闯进了库房,妄图伐倒毁掉雕像,发现无法破坏,又试图寻找汽油浇灌,要纵火焚烧,付之一炬,这才引发警报,好在被追进来的工程兵所阻止给抓住了。
夏队纵然平日里再怎么忍让贝雷帽,此时也忍无可忍,于是命人把他关起来以便日后审查,而后带人在仓库查看这件机密文物有无受到损伤。祁老师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便说话,心里想着回头有机会去看看贝雷帽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后面的日记,就接上了工程部队在地底挖出迷雾的那一篇,一昼夜的功夫就从深渊中溢了出来,开始四处蔓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夏队带着女军医忙着给浓雾做化学检验和毒理检查,本地没带多少药剂,只能做些简单的检测,也查不出什么来,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浓雾越扩越大。
后来晚上终于从夏队那里找借口寻到了一个能进入禁闭室的机会,带着女军医偷偷去探望贝雷帽。此时再见贝雷帽,又与之前不同了,贝雷帽的面色煞白,神情萎靡,说话都有喘息,一看状况就很不好。隔壁房间还关着一位呢,就是勘探组打人那小子,自从揍了同伴,被关到这里就一直没出去,看见祁老师和女军医来了,连忙问东问西,打听外面情况。
祁老师问贝雷帽为什么要做出破坏雕像的鲁莽举动,贝雷帽看看她,没说话,自己撕开衣襟,二人大吃一惊,原来之前救祁老师所受的那几道划伤,女军医已经处理过了,连缝针都不必,不料现在道道伤口皮开肉绽,从原本细微的划痕变成了仿佛被猛兽利爪割裂一般,皮肉外翻,状况十分血腥惨烈。
女军医随身都是带着药箱的,哭着尝试着给贝雷帽缝针,没有麻药,都用完了,最近打架斗殴的事件日渐增多,药物不够用了,谁会想到来考古考着考着变成如今这般境地,已经请求上面增补药物和医疗人手,但蜀道之难,不与秦塞通人烟。救援非一日能到,所以让贝雷帽忍忍,贝雷帽哪吃过这个苦,疼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听的人头皮都发麻。
贝雷帽喘着冷气告诉她们,自己近来出现了记忆恍惚的情况,发现随身携带的那些什么法语原版小说都逐渐看不明白了,一开始以为是心情压抑导致的,但是又认真仔细甄别了一番,发现不对劲,自己携带的那些什么《悲惨世界》《三个火枪手》都是看了好几遍的,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怎么可能认不出文字?贝雷帽为了证实心中所想,于是用笔特地做了记号,比如同样一句话,今天认得十个单词,但是第二天睡醒,只认识八个了,第三天就只认识五个了,自己正值壮年,记忆怎么衰减成如此模样?
贝雷帽虽无实证,但隐隐有预感正在失去自我,推断一定是那尊怪异雕像搞的鬼,看样子远在欧洲的母校救援是一时半会等不到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抄起消防大斧就想砸烂它,没想到这东西坚如磐石,大斧头劈下去,连个划痕都没留,盛怒之下只好又想要去尝试找汽油纵火焚烧,因为拖延的时间太久了,这才被工程兵抓到。
祁老师看雷帽其状甚惨,心中不忍,加上隔壁勘探组打人那小子也是早就说自己看到了同伴眼中有双瞳怪貌,想来此事势态不妙。祁老师考虑等下再去找夏队说,这次不管于公于私,一定要玩了命的死谏,看样子这个项目无法再持续了,必须马上请求救援和撤离。
但贝雷帽靠在墙角里,疼的满头大汗,对着祁老师摆摆手,痛苦的说了一句:“已经来不及了。”(最近阳性稍微好些了,但还是咳个不停,身上乏力,所以故事更新也会慢点,这几天真的过的极为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