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北地有檄暗波涌
当阳城下,县尉韩威对刘琦一行颇多刁难,直到北营都尉韩骤出面才得以城门大开。
然这韩威好似冥顽不灵,依旧不肯相饶,驭马堵在城门口处。韩骤大怒,策马向前便要责骂驱赶,不料韩威不吵不闹,只是从怀中掏出书信一封,递到韩骤手中,低语相告的同时,以手频指刘琦。
韩骤看过书信,垂首不语,刘琦略感不安,高声问道:“韩都尉,可有何不妥之处?”
却见韩骤拨转马头,直行到刘琦跟前,沉声揖道:“并无它事,乃是韩府君家中下人传讯,说是犬子韩善因品行不端,被少将军略加小惩。”
打了儿子,老子来问,这就有点尴尬了,幸好早上在韩玄那已面对过一次,刘琦面不改色的把和韩玄说过的话又重说一遍,末了方才问道:“今早我已与韩府君澄清此事,不日定有书来,却不知如此处置,韩都尉可否满意?”
“少将军折杀末将了,该末将谢过惩教之恩才对!”却见韩骤再拜,正色谓道:“犬子跋扈,恶名远扬,末将虽有心管束,却因军务繁忙,多有疏懒,实常怀愧疚之心。其若果如少将军所言外放当阳,末将定日夜督导,严加管教,若敢再犯,必教其双腿齐断!”
为父的都不再追究,作为韩家家将的韩威虽心有不甘,无奈既师出无名、又兵少将微,只能闪开道路,目送韩骤引刘琦入城,然看向韩骤背影的目光里满是不得发作的忿意。
文聘坠在队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遂上前和刘琦耳语,并以目示之,后者微微颌首,暗记于心。
是夜宿于当阳馆驿,韩骤令人奉上酒食,一应均合规矩,既不逢迎,也无克扣,不卑不亢,让刘琦对这位绿帽将军的印象大为改观。
翌日拂晓,天尚未大亮,刘琦等人便已起身收拾行装,略用过早膳便骤马出城,沿着官道向北一路疾驰,沿途喝水就食均在马上,于黄昏时从正南阳春门入得襄阳城。
进得城来,刘琦半步不敢耽搁,策马狂奔便往州牧府而去,一路巡城兵丁都认得少将军,自是不敢有分毫阻拦。
到了州牧府,文聘等人留在外院等候,刘琦径直入刘表所居北院,问过得知父亲正在书房与众文武商议机密之事。
然他心急如焚,不耐多等,便让从人入内禀报,须臾便被召入。
走入房内,见所坐者武有蔡瑁、张允,文有蒯良、伊籍,皆为荆州肱骨之臣,方知所议之事必然非同小可。
荆州牧刘表端坐于上座,姿貌温厚,体态伟壮,宽袍长袖,风范儒雅,刘琦上前跪拜行礼,礼毕方和诸位重臣见礼,却见众人均面有忧虑,气氛凝重。
刘琦正感疑惑,刘表已是扶髯笑谓道:“琦儿来的倒是恰逢其时,伊中郎,将那檄文给子瑜看看。”
刘表所唤者姓伊,名籍,字机伯。
此人亦为山阳郡人,体态优美,白面短髯,儒雅有礼,待人随和,现为州牧府中郎。
刘表既有令,伊籍遂将一帛书递给刘琦,后者展开观之,方知为陈琳所作袁绍伐曹檄文,文中所述略下: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方今汉室凌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
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举武扬威,并匡社稷......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候,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不愧是千古奇文,读之酣畅淋漓,精神都为之一振。
刘琦将檄文帛书交还伊籍,刘表见其嘴角含笑,不满问道:“诸文武读罢皆心焦不已,琦儿却为何发笑?”
刘琦拱手答道:“无它,笑如此上佳之文笔,对仗华丽,用词考究,可惜袁绍武略之不足配耳。”
往日州牧府议事,刘琦虽亦有列席,但每每不发一言。偶有开口,也是唯唯诺诺,从众之语耳,何曾有过这般颇有见地的说辞,让在座众人皆暗暗称奇。
刘表面有异色,故作忿然状道:“琦儿口气不小,袁本初虎踞四郡,带甲百万,文武如林,又岂是汝等小儿可妄议!”
刘琦揖道:“儿臣鲁莽,还请父亲责罚。”
“罢了!”刘表一挥大袖,身子前倾看向刘琦,有意试探道:“如今北地二虎相争,大军相持黄河两岸,以汝之见,我荆州又当如何自处?”
刘琦目视众人,展齿笑谓道:“琦儿刚从江陵赶来,消息不通,诸事不明,诸位文武大人聚此多时,想必已有决议,可否先让小侄聆听受教,届时再讲不迟。”
刘表想想也对,琦儿冒然发言难以周全,反会折了声威,遂示意众文武勿要拘束,尽管畅述己见,言错无罪。
水军都督蔡瑁遂当先发言。
只见其剑眉虎眼,煞是威严,先拱手向刘表见礼,这才环视左右,朗声谓道:“诸位,使君适才所言,吾亦以为然。观今天下大势,北有袁绍举四郡之兵讨曹,声势一时无两;南有刘备携关张盖世之勇,匹夫莫敢撄其锋。值此龙争虎斗之时,如我荆州将士麾军北上,先取南阳,再下汝南,纵曹贼坐拥天子以令诸侯,亦徒为瓮中之鳖耳。此战罢,则江淮之间,尽归荆州,此等良机,十年难遇,且不可错过!”
蔡瑁之言,看似为荆州谋算,实乃助袁讨曹也。
中郎伊籍不以为然笑道:“都督太过小觑曹操了,莫不知兵贵精而不贵多乎?曹操体恤百姓,善能用兵,每战军卒皆愿出全力。且其有天子大义相召,贤俊多归,而袁绍空有其表,必不能敌,以吾之见,不若举荆州归附,附大汉天子而不附操,则大义不缺,操亦必重待使君矣。”
伊籍之言,太过怯懦,故有破贼校尉张允不忿喝道:“伊中郎实乃腐儒之见!想我荆州带甲十万,沃土千里,坐拥两江地利,七郡诸多雄才,又何必惧他曹阿满?袁、曹二贼在北地相斗那便罢了,如敢入吾江汉大地半步,末将必领大军杀去,叫其尽数命陨当场、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