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露峥嵘舌战群臣
破贼校尉张允口气狂妄，话里话外满是老子天下无敌、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一旁太乐令蒯良看不过去，冷眼哂笑谓道：“张校尉如此勇猛，实乃荆州之福，不如趁此北地诸雄无暇难顾之际，领大军顺江东去，先杀孙伯符，再夺江东六郡，如此则我荆州再无后顾之忧也，汝看可否？”
“汝......蒯太乐何出此言！”张允气极，却又不好发作。
蒯良猿眉鹰目，须发灰白，不怒自威。自刘表入荆州以来，大小政务无不经其手。此时有意讥笑张允曾惨败于江东小霸王孙策之手，后者虽愤愤然不已，却并不敢和其争执。
却见蒯良又拱手谓刘表道：“今两雄相峙，如二虎搏命，势均力敌，将军若欲有为，乘机起军，可成大事，如若不然，择善者而从之亦可，绝不可坐山观虎斗，否则无论何者一统北地，都必麾军南下，图我荆襄沃土也！”
蒯良言语诚恳，字字珠玑，然刘表不置可否，抬眼看向刘琦，含笑问道：“子瑜吾儿，如今众卿都已言毕，此事汝有何见，不妨道来。”
刘琦起身离席，先与众人见礼，这才坦然称道：“北地战事，看似河北势大，然依小侄拙见，如若我荆州不动，两雄对峙至秋末，则必分胜负，胜者当为操也。”
水军都督蔡瑁方才称袁绍必胜，此番说辞却称曹操必胜，让他极为不爽，故刘琦话音方落，他便猛然站起身来，吹须瞪眼，大声叱道：“子瑜实乃小儿之见矣！莫不知袁本初兵多将广，谋士猛将如林，西接西凉马腾，麾下精骑数万。南连徐州刘备，关张盖世之勇。此去如举炎火以灼飞蓬，覆沧海以灭熛炭，曹操有何可挡，又如何能挡！”
蔡瑁在荆州素有威望，更兼此时气势汹汹，须发皆张，换做常人已不敢作声，却见刘琦毫不慌张，轻笑答道：“蔡都督无须动怒，且听小侄细细道来。小侄言袁绍必败，其败有三。”
蔡瑁斜眼瞥道：“何为三败，汝且讲来听听。”
刘琦长袖翩翩，踱步于诸人身边，沉声谓道：“袁绍繁礼多仪，外宽内忌，手下谋臣武将虽多，却任人唯亲，貌似礼贤下士，却无视人之明，专收名誉者也，而曹操法度严明、以诚待人，且奉天子明诏，征伐天下，袁绍兵虽众，又何惧哉！此败之一也！
袁绍兵多而不整，田丰、许攸诸谋士势不相容，必生内变，颜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战可擒，其余碌碌等辈，纵有百万，亦不值一提。而袁绍好断无谋，刚愎自用，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便乃此意！此败之二也！”
刘琦言辞犀利，条理清晰，蔡瑁竟无言以对，却又下不来台，只能勉力辨道：“待马腾出西凉，刘备起徐州，三路齐进，曹操必不能挡！”
”不然！”不料刘琦摇头否道：“两路外援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徒有其表。吾以八字评之：马腾太远，刘备过近。此乃吾欲言之败三也。”
“少将军这八字甚是有趣，却不知是何深意？”中郎伊籍凑趣问道。
这老小子会聊天。
刘琦暗暗瞥了伊籍一眼后，这才含笑答道：“好叫伊中郎得知，马腾大军就食西凉，而西凉本就为边鄙之地，粮田、人口均稀疏。且路途横跨数州，距官渡、许都数千里。若战事有变，又如何及时施以援手？这便是马腾太远矣。
而刘备踞徐州，至许都仅数百里，快马朝发夕至，看似如骨鲠在喉，威胁曹操腹地。然刘备新取徐州，众心未服，而袁绍性迟而多疑，如刘备有事，必不能速援。但凡刘备有异动，曹操必先发兵灭之，引兵东征，数日便至，一战可定，如今冰雪消融，已近惊蛰，恐徐州已破耶，此正乃刘备过近之真意。有此三败在前，袁绍又怎能不败乎？”
说话间，忽有探马飞驰进府，报曰：曹操起兵二十万，分兵五路下徐州，刘备采张飞之计欲劫寨，却中了曹操埋伏，大军溃散，一日内便丢了徐州，新收兵卒或逃或降，刘、关、张等人不知去向。
众人均凛然，蔡瑁更是面如死灰，跌坐于地，独刘琦神色自然，失声笑道：“刘皇叔空有其名，无谋之辈耳，竟纳莽夫之策以迎敌，焉有不败之理。”
刘备既败，南北夹击之势已破，曹操收徐州，再无后患，胜面立时大涨。刘表不禁心焦问道：“如今却如何是好，依吾儿之言，当举荆州而附曹操乎？”
刘琦抬目看向已难掩老态的父亲。只见其两鬓白发垂垂，脸颊下肌肉松弛无力，早已不复当年匹马定荆州之盖世气概。此时的刘表一心除了苟全富贵，哪有半点要与北地双雄一争高下的豪气？
刘琦在心头暗暗叹了口气，这才昂首驳道：“非也！父亲在这乱世中独守一方安宁，治下七郡田野肥沃，物产丰厚，百姓安居，商贾川流，全赖诸位大人苦心筹划，方才有今日之大好局面。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父亲贵为汉室宗亲，鲁王之后，岂可将大业拱手送予此等奸臣！”
刘表不解问道：“那依琦儿之见，莫非是麾军北上，与袁本初合击曹操？”
刘琦摇头道：“曹操经营许都日久，兵精粮足，纵两路齐进，又怎会轻易言败。且江东孙策必不会坐视我大军东去，到时江夏腹地有危，又当何如？”
“投曹操不是，助袁绍亦不是，汝到底是何打算？”破贼校尉张允以手捶地，不耐烦喝问道。
一旁蒯良却似有所悟，目中隐有赞赏之意，扬声笑道：“南仲稍安勿躁，少将军胸中必已有成竹。”
诸文武均以目视琦，却见刘琦展齿一笑，这才将胸中抱负尽数道来：“以小侄之愚见，如今北地之争，我荆州乃胜负关键所在。然无论曹操又或袁绍一统中原，均非我荆襄之福。故既不投曹，亦不投操，却并非束手以待。当如棋盘弈者，两相调和方才为上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