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生死做局
石门再度开启,屋内青年却已伏在桌旁,沉沉睡去。
苏易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足,走到萧璧凌跟前,单膝跪地,伸手拨开男子额前乱发。
本想亲手斩断他与那个女人之间的一切关联,让他亲耳听到所有经过。
既然得不到丝毫的在乎,便索性让此人恨自己入骨,至少在他心里,还会有一个位置,永远无法动摇。
可苏易仍旧做不到。
他实在是害怕,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你听我解释,方才之事……”苏易喃喃,并未发觉身旁男子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更想不到随之而来的,竟是掌心被利器刺破的剧痛。
苏易惊异之余,本能想要缩回手来,却愈觉手心乏力,而如此令他毛骨悚然的感受,已逐渐蔓延至全身,愕然望向萧璧凌时,却见他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你……”苏易重重跌坐在地,看着男子缓缓坐直身子,将伤口纵横,同样鲜血淋漓的手心,展现在他眼前。
从他掌心滑落在地面的破碎瓷片,已染上一片猩红。
萧璧凌的话音极其微弱,却刚好能让苏易听见:“毒性已游走全身多日,自然每一滴血,也都是剧毒。”
“你竟然……”苏易眸光逐渐放空,话音也同样趋于微弱。
“若是原先的剂量,怕还不足以令你这般,”萧璧凌冷笑,“害人之心不可有,如今,你也算是尝到了滋味。”
“你……”
“你可以选择交出解药让我走,也可以自己服下,不过现在的你,可还有那个力气?”萧璧凌在他跟前地面坐下,盯着他的眸子,仍是用那微弱的嗓音,道,“再或者,一直耗下去,等着冯千千发觉异常来救你,不过到了那时,她必然会杀了我,而你也无力阻拦。”
苏易唇角已然开始抽搐。
他和那女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发起狠来,都是如此叫人胆战心惊。
“我终于知道,我的性命会是如此好的筹码,”萧璧凌的神情有些古怪,说是得意,却似乎还有一丝自嘲意味,可若说是笑,当中却夹杂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为求生机,竟要落得如此丑恶。
“卑鄙……”苏易口中呢喃,神情却似呆了一般。
他仍是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你我二人有何区别吗?”萧璧凌冷笑,“你用自己性命胁迫冯千千时,又是如何做想?”
苏易听罢,一时语塞。
他只能交出解药,眼睁睁望着萧璧凌走出石屋。
门里门外,咫尺之距,却仿佛隔着天涯。
这一走得倒是轻松,而苏易,却是折了剑,又伤了心。
然而就在不远的洞口之外,冯千千已带着奎木狼等在那里。
萧璧凌漠然抬眼,他大伤初愈,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若要与这奎木狼硬碰硬,定是死路一条。
奎木狼的刀势仍旧刚猛,却没有一刀落在他的身上,萧璧凌不像上回那般贸然出手,而是只守不攻,全心观察他的所有招式。然而百招下来,他却发觉,此人动作始终僵硬,招式变化虽多,却是万变不离其宗。
可就在他找出破绽的一刻,却用余光瞥见冯千千手中银芒,当下侧身闪避,借着那奎木狼的身体,挡下所有暗器。
冯千千道了声“该死”,正欲纵身上前,却忽觉颈上一凉,随后传入耳中那清澈的女声,听来直叫她背脊发凉。
“有没有人告诉过冯姑娘,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失手?”青芜笑容依旧绚烂,手中横刀则已架上冯千千颈项。
“你……没走?”从石屋中踉跄奔出的苏易,诧异望着眼前情形。
萧璧凌本也愣了一愣,然而要应付奎木狼始终未曾间断的攻击,他着实无法再分出心来。可令人措手不及的,竟是在萧璧凌跃出奎木狼视线以后,这“怪物”的攻击对象,竟变成了苏易。
他怎么不认得自己的同伴?
“住手!”冯千千言罢,立时发出一声清啸。
奎木狼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与其说他是个人,倒不如说是完全受人操控的傀儡。
她紧跟在冯千千这声口令之后,将她穴道封住,与此同时,足下亦踢出几枚石子,点中苏易穴道,令他不得动弹。
萧璧凌望向苏易,却见他眸底并无任何多余的神采,只是木然与之对视。
良久,苏易凄然一笑。
那一刹那,萧璧凌忽然退后一步。
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瞳仁深处,那至极的悲凉,只叫他如鲠在喉。
“抱歉。”萧璧凌说着这样的话,却走到了青芜身旁,她方才实在太过紧张,所有的力气,都似乎绷在了同一根弦上。如今危机消除,她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刚好靠在身旁男子怀中。
苏易闭目,一言不发。
“不论如何,还是多谢苏公子了。”青芜言罢,便即挣开萧璧凌的怀抱,转身走开。
“没这么简单!”冯千千怒喝。不过转瞬之间,便有无数细如针尖的金色毒虫自她腰间鹿皮锦囊中涌出,直奔二人而去。
“走。”青芜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步履仍有些蹒跚的萧璧凌,向山下奔去。
萧璧凌一只手掌仍在向外渗着血水,青芜也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然而眼下情形,却让她无暇顾及这些。
“今日得见这鬼月勾真容,还真是三生有幸。”青芜眼见那些毒虫逼近,当下用足尖挑起一根一指粗细的树枝拿在手里,用火摺点燃,摇晃着将那些小虫驱赶开来。
“这些虫毒性甚烈,还是别靠近的好。”萧璧凌将她腰间佩刀拔出,在草地间横扫开去,将那些即将爬到二人跟前的毒虫斩得粉碎。
“养些这么古怪的东西,还真像个罗刹鬼。”青芜亦没有留情,手中树枝挥得呼呼作响,只见得无数金色小虫落入那火光之中,发出“刺啦”的炸裂声,落地之时,皆已是一片焦黑,“如此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萧璧凌见她手中树枝上的火光也逐渐小了下去,随即放眼四周,却忽然看见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条河,也不知通往何处。
青芜显然也留意到此,立时便拉着他朝河边疾奔过去,却未曾留意脚下被石子所绊,当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当心。”萧璧凌连忙伸手搀扶,然而左手那微末的力道,却让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神情僵了一瞬,却很快回过神来,对萧璧凌问道:“你会水吗?”
“会,可是你身上寒疾……”
“无妨,即便发作,总不会比性命重要。”青芜言罢,不由分说便拉起他的手,站起身来。
青芜的水性,正是八年前流离在外,不得已才学会的。
然而她最畏惧的,也是水。
一来是由于多年寒疾加深,涉水便极易发作,二来便是那多年来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噩梦之中,也尽是无边无际的水。
那鬼月勾来自西域干旱之境,自是畏水的,是以二人下至河中后,无头无脑追随陷入水中,便都沉了底,而那个远远追来的绯衣身影,也与那块头高大的奎木狼一同停在了岸边,止下脚步,不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