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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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天上蓝的发白，一个大太阳像火球一样烤人。如果你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会被烤的头晕眼花，皮肤生疼，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像狗一样张大嘴巴呼吸。今天，小三没有照看四妞，而是和二姐一起去大田里，给自己家的羊薅草。

蚂蚱家里虽然有七口人，但只有三个人的口粮地。那是蚂蚱两口子和大妞三个人的。从二妞到小五，四个人都没有土地，他们四个不但没有口粮地，连户口也没有，就是所谓的“黑人”。不过，农村人，对于户口之类的东西，都不怎么在意，所以，有没有户口，也同样没有人在乎。

地里没有风，一丝丝都没有。毒辣辣的太阳底下，玉米们好像也被摧残得十分痛苦，它们耷拉着垂头丧气的叶子，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那样。

小三和二姐两个人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湿透，满头满脸的汗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一缕一缕的，黝黑的小脸上，发亮，流淌着断断续续的汗珠。

小三觉得难受，脑袋难受，心里也难受。她一点劲都没有，老想躺到地上歇一会儿。好像二姐也不舒服。她们俩坐下来，藏到玉米棵子下面，想躲开太阳的强光。可是，坐下来更难受，没有风，地上往上冒着热气。她们真的就像坐在蒸笼里那样。

小三带着哭声说：二姐，我有点难受，咱回家吧。

二姐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看着小三，点点头。

两个小人，站起来，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来到地头的小路上。路上也没有风，但还是能感觉到呼吸顺畅一些。小路的两边，还有断断续续的大小不一的杨树，树下，有花花搭搭的凉荫，能暂时躲避一下火辣辣的太阳光。小姐妹俩，走走歇歇，像生了大病了一样，无精打采地往家里走。

这个时候，小三觉得，已经比在玉米地里好受一点。好像二姐脸上的表情，也比那个时候要好一些。

蚂蚱家的东边，有一个好几亩地那么大的坑塘。这个坑塘，是原来的砖瓦场废弃的。这个地方，最早的时候，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是平地。据说，后来生产队建了一个砖瓦场，就把地上的泥土，都挖了出来，做成土坯，然后烧成砖头，把砖头卖掉赚钱。久而久之，地上就有了这么个大坑。冬天的时候，坑塘里没有水，是个干坑。夏天，雨水频繁，几场大雨之后，坑里就有了半坑水。这半坑塘水，成了妇女们洗衣服的地方，更是孩子们的乐园。很多女人在这里洗衣服，而小孩子们，都脱了裤衩，光着屁股在里边洗澡，戏水。据说，村子里不少人，都是在这个大坑里，学会的凫水。

这个坑塘，由于水不深，孩子们在这里洗澡，戏水，大人并不反对。但是，如果是去河坡里，去清水河，那是大人们绝不允许的。那条清水河，是条人工河，是在很早很早的那个时候，早到常庄村的老人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人工挖成的。挖这条河，是为了给京城送粮食，也就是说，这个清水河，是朝廷的运粮河。古时候，没有汽车，没有火车，更没有飞机。长途运输，都是用船，走水路。那个时候，挖河，就像现在修公路一样。

清水河比较宽，河床一年四季都有水。冬天，水浅，也就刚刚盖住河底。但到了夏天，水就很大，水流很急。特别是下了暴雨以后，河里混黄色的河水翻滚着，河面足有大半里路那么宽。

以前，每到夏天，在这个清水河里，都会有几个小孩子被淹死在里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常庄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孩子的年龄不到十六岁，都不允许下到清水河里。大人只要看到有孩子在河里洗澡，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有权拽出来，痛打一顿。

所以，常庄村里的孩子，要想玩水，只有在这个坑塘里。

蚂蚱家的几个小妮子，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大妞，二妞经常带着小三，在这个大坑里玩耍。不过，女孩子，都是穿着裤衩。只有那些破小子，才没羞没臊地光着屁股。由于坑里的水不深，一般在小孩子的膝盖左右，下了大雨以后，水特别多的时候，才会到大腿那里。孩子们在这里玩耍，没有什么危险，大人们也都不大理会。

二姐领着小三，疲惫地走到大坑塘这里，二话不说，把篮子放在地上，脱掉上身的背心，两个孩子飞快地扑进了水里。到了水里，可舒服多了。虽然，头顶的太阳，威力一点未减，但身体在水里，还是很凉爽的，就不再那么难受。

小三央求着二姐，让她打嘭嘭，在她们常庄村，狗刨就叫打嘭嘭。身体趴在水里，两只手划着水，两只脚在后面一上一下的打水，噗通噗通地响着，溅起很高的水花。二姐托着小三的肚子，不让她下沉，小三手忙脚乱地一通乱扒，还是学不会，后来，在她的胡乱扑腾下，二姐手滑，没有托住她，她沉到水中，呛了两口水。二姐慌慌张张地把她从水里拖起来，非常内疚。小三的小脸憋得通红，大声地咳嗽，把呛到气管里的脏水，咳嗽出来。二姐歉意地拍着小三的后背。

好大一阵子，小三才逐渐地停住了咳嗽。她还想学，让二姐继续教她，二姐说：“今天就这样吧，别再学了，改天吧。反正凫水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

小三想想也对，就点了点头。

小三和二姐在坑塘里又泡了一阵子，她们还把头也埋在水里，二姐还扎了几个猛子，两个人才爬出来，穿着湿淋淋的裤衩，把背心穿上，?上篮子回家。在毒热的阳光下，那湿漉漉的裤衩，一会儿就干了。后来，庄文燕练就的一副好水性，就是在这里起步的。当然，大姐和二姐也都是在这个坑塘里学会的游泳。在常庄村，游泳不叫游泳，叫洗澡，也叫凫水。大姐和二姐她们两个人的游泳，不过是会个打嘭嘭，把头扎在水里憋气而已。小三可是每年夏天都在清水河里偷着凫水的。等到四妞和小五的时候，那个坑塘已经被填平。所以，长大以后，四妞和小五都不会凫水。

从坑塘里出来，姐妹俩感到痛快多了，原来的难受、不舒服，都烟消云散。小三突然想吃瓜，她对二姐说，“你先回家吧，我想再去地里看看。”

二姐当然知道她想干什么。就说：“算了，咱俩一起回家吧。”

小三哪里会听她的话，扭身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