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同志

面对肖俊平这一直白的提问，此时此刻的军统特工李彦倒是不惜坦诚相见，直接告知对方：军统山西站眼下就在文城的杨柳巷一号院驻足，对外打出的旗号为太原富华贸易公司文城分号。

八路军敌工队长微一思索，脑海中便有了杨柳巷位于城北的大致印记——想不到，被文城日伪势力恨之入骨的蓝衣社：军统山西站，竟然就大模大样地在城里的四合院扎着根，那里距离萩原旅团大冢联队的指挥部，应该只有不足两里之遥吧！

“那么，肖先生在八路军徐旅支队，所任何职？”李彦觉得自己已经知无不言，于是也决定直接摸清对方的底牌。

肖俊平对军统特工的诚意自然也是感知得到的，他只犹疑了一秒钟，就开口回答道：徐旅关门山支队直辖着一个敌工队（全称为对敌工作队），自己便是敌工队的队长。

“原来是肖队长，失敬失敬！”李彦重新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心下则在嘀咕：这敌工队队长应该是个什么官阶呢？八路军部队不设军衔，若参照国军的建制，支队是属于旅级，但所谓的关门山支队系出林师徐旅之下，所以应该只是团级；肖俊平自称敌工队是由支队部直辖，那么他这个敌工队，便大约是营级建制了——好家伙，对面这个年轻人，如果带军衔的话，将会是一个少校！竟然与自己的顶头女上峰平起平坐。

肖俊平自然无从知晓军统中尉的这些想法，他见李彦默然不语，还以为是对敌工队这个称号感到陌生，于是稍加解释了一番。不料，李彦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肖队长，难得你我今天一见如故，既然都是抗日同道，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本来我是担心你们已经着了日本人的道，但现在看来，贵处应该暂时安全无忧。实不相瞒，昨晚我手下潜伏在站前广场棚户区的两个弟兄，为了出手相救你们，有一人不幸中枪被俘，现在下落不明。这个弟兄全盘掌握军统山西站在文城的落脚点，假如日本人撬开了他的嘴，杨柳巷一号院势必朝不保夕。所以，我想请肖队长能在危急时刻，对我施以援手！”

八路军敌工队长这一惊同样吃得不小，一迭声地问道：“昨晚被俘？那想必也是在棚户区内？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系我手下的另一个弟兄亲眼所见——他现在就躲在贵号的马路对面，等我的消息。”

肖俊平面色凝重，情不自禁地伸手攥住军统特工的一只手：“李中尉，你的人是为了搭救我们才奋勇出击、中伤被俘的，于公于私，我们都将义不容辞支援军统的同志！”

闻听此言，李彦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一丝欣慰：有了八路军的后援，无论在人手方面还是在落脚点方面，应变的手段无疑大为增强了。

接下来，李彦亲自走出成瑞祥大门，到街对面召回了特务连沈班长。双方各自就昨夜的经历，又详细地叙述复盘了一遍，最终作出推论：

——敌工队方面，鉴于兵痞张绍年及其同伙全部丧命，应该尚没有日伪特务获悉肖俊平昔日在晋军服役的身份。八路军文城的地下情报站，经历此风波之后，基本仍安全。

——军统方面，被俘中央军士兵彭三喜是最大的变数，在未确定其生死忠奸之前，杨柳巷一号院实在难言安危。必须暂时躲避风头为上策。

“李中尉，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肖俊平突然说道：“日本人在文城的特务机关，豢养了一支汉奸组成的侦缉队，我和他们姓孟的队长关系很熟，今天我可以找个机会请他喝酒，从中套一套昨夜棚户区的交火事件，或许能够从他的嘴里打探到你那个被俘弟兄的消息。”

这一来当真是让李彦喜出望外——汉奸侦缉队队长孟龙生，对于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人物了，但他们所谓的熟悉，乃是通过盯梢而掌握其行踪、然后准备一举除掉。相对八路军敌工队竟然能够与其打成一片、甚至熟络到了可以从中套取情报的地步，军统只能是自叹弗如。从这一刻起，李彦对八路军的地下情报工作，俨然有了全新的认识。

此刻的肖俊平，对于昨夜发生的风波开始格外后怕起来：经过与军统特工的这番交换情况，他才知道当时被他被开枪击中的兵痞张绍年不仅没有立即丧命，甚至还有力气对后来赶到他身边的人揭发了自己的“老底”，而那个人就是现在坐在成瑞祥店内的军统下属、中央军391团特务连沈班长！——假如，当时赶到垂死的张绍年身边的人是正在实施追捕的日伪特务，那么很有可能成瑞祥绸缎庄在昨夜间就被连窝端掉了！想想真是不寒而栗。再加上沈班长、彭三喜两人及时开火侧击日军巡逻队，掩护敌工队一行五人得以逃离现场。这份来自军统的人情，八路军敌工队当真欠得不小！

念及这些，肖俊平果断作出了决定，他告知李彦，己方目前在东关大街十六号还有一处落脚点，尚未正式启用；既然军统山西站驻足的杨柳巷一号院情势危急，就请他们立刻转移到东关大街十六号去。

“好极了！”军统中尉两眼放光、兴奋感动地说：“承蒙肖队长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谢，贵我两方从此精诚合作，来日方长！”

两个人随即展开了缜密的部署。考虑到东关大街十六号那里只有一间厢房，李彦最终决定暂时只将电台台长老刘连人带设备转移过去，这样一来，留守在杨柳巷一号院的人就少了许多羁绊，纵使日伪特务来袭，也具备了迎战及突围的机动性。

一小时后，肖俊平亲自把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的电台台长，送进了东关大街十六号，对院子的房东谎称是从平泉县来的远房亲戚，要借住些日子。

与此同时，李彦则派沈班长重新潜回站前广场北侧的棚户区，查看之前他与彭三喜共同居住的房子及周边是否有异样，藉此判断彭三喜是否已经开口招供。昨夜棚户区内已经展开了大搜捕，但是根据以往经验，在那么大一片地势复杂、棚户密集的区域内，搜捕不会有什么结果。

李彦本人暂时留在成瑞祥绸缎庄，以方便与肖俊平共同运筹。

肖俊平另外派了一名敌工队员，以店员的身份前往市公署后巷的侦缉队队部，邀请队长孟龙生晚间过来喝酒，说肖二掌柜有要事相求。

自从被晋军兵痞张绍年认出后，昔日的独12旅参谋越发谨慎了，已决定今后不再出入任何人多眼杂的公共场所。他打定主意，只要孟龙生同意晚间过来，便就近从东关大街上的几家知名菜馆中订个外卖席，在绸缎庄内摆酒。

听到肖俊平在成瑞祥只是个二掌柜，军统中尉不禁一愣，急忙询问对方掌柜的又是何人，这才知道敌工队的陈姓副队长“出任”的是掌柜。想不到，徐旅支队如此看重文城城内的情报点，竟然把敌工队的正副队长统统派进来潜伏了。

“肖队长，今晚宴请的费用我来出，那个姓孟的汉奸头子，最喜欢宝元酒楼的菜肴了，你叫你的手下去那里订外卖席吧。”

八路军敌工队长已经从刚才的几番交流对话中，获悉了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准备刺杀汉奸头子孟龙生的动向，这时便颇为诚恳地对李彦说道：“李中尉，那个孟龙生投靠日寇、为虎作猖，且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确实是死有余辜。不过，我这里已经通过一些手段笼络住了这个家伙，事实证明很有作用，可从中套取不少重要情报。所以，还请李中尉以及山西站的同志，暂时放过孟龙生，留他一条狗命，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李彦微微一笑，当即满口答应。其实，情报二组针对孟龙生的刺杀计划已经搁置了——军统女少校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这一承诺，可谓惠而不费。何况，眼下八路军敌工队的人就正是要从孟龙生的嘴里、打探到彭三喜被俘后的讯息。

在等待派出去的人送回消息的这段时间里，肖俊平与李彦又相互介绍了各自在文城城内的诸多行动。八路军敌工队长终于知道了、此前文城发生的几件极为轰动的反日事件，均为军统山西站情报二组所为。看来，军统的抗战决心及动作，已经远远超过己方。进而印证了日本特务机关一直怀疑推断的蓝衣社势力之存在。

“昨夜这一战，意外促成贵我两方互相结识，这对抗战反日而言，绝对是一件幸事！”李彦此时对肖俊平主导的八路军敌工队已经好感由生，所以萌发了今后联袂行动的想法：“如能成功度过此劫，我们的合作前景想必广远！”

受到感染和鼓舞的肖俊平，自然频频点头称是。

但他们二人终究不会想到，八路军敌工队与军统山西站的合作，绝非如其预测得那样一帆风顺——在他们的身后，分别站着军统山西站的女少校，以及徐旅支队的男政委。这就注定了有斩不断理还乱的麻烦，将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