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话 铅子袋
打开铅子袋,所有人几乎同一个姿势,就像小时候放鞭炮一般,脑袋躲得远远的。铅子袋盖子弧度不大,横扣却很结实,盖子上编制的皮绳绑着形如牙块般的骨片,横插在铅子袋的开口中。硬皮连接似有弹力,扣子打开盖子立刻弹开。如此设计,使用时主人手指一抹即开,方便快捷。内里果然是金属,而且使用时间很长,很多地方被磨得发亮。
由此,古代铅子的制作技术也能窥见一二,虽不见实物,可以想象每个铅子必须是表面光滑形制统一,切割打磨不能做到。滚烫的铅水必须迅速冷却,所以,必须将铅滴入冷水。这种很传统的工艺据说时至今日民间还有,只是今日匠人做出的东西不比先人。
单看内壁,可想而知这东西经年累月使用,早已镀上一层薄薄的铅层,使其光滑发亮很难锈蚀。盖子弹开的一瞬,也让我们明了,如此外形的盖子,即使长长的皮带跨在肩上,打开之后也不妨碍手取铅子。
几人的目光随即落在铅子袋内,为数不多几件小东西上。
“两眼水晶,不只.....恩。不对,水晶是五品官才能带的,和凤眼水晶一样,两眼分明是正五品,双眼花翎,这人有来头啊”李立明语无伦次,想表达的东西一时找不到重点。清朝管帽称为顶戴花翎。顶戴是帽子,由乌纱制成,帽子上正中佩戴顶珠,顶珠的材质多为宝石。
按照清朝的规定,一品官为红宝石,二品珊瑚,三品蓝透,四品青金石,五品才是水晶,六品用砗磲,七品为素金,八品用阴文缕花金,九品则是阳文镂花金。中间滚落出来一点,水晶珠子连着工型金座分外显眼,一小段细金线拴着漂亮的孔雀尾,居然是双眼花翎。
心中不免暗暗惊诧!双眼雀翎可不是单单体现品级,更多的是贵族身份或者军功!
小心拿在手中,李立明举到大家面前。水晶珠子中间打孔,金座上伸出一段在中间穿过,上端形成压花牢牢固定,小巧精致的碎花瓣,与底座边缘纹饰完美符合。工型底座镶在帽子中间,体现了清人的审美。年深日久,保存在盒子里仍然亮闪闪的,铅子袋的盖子合上之后密不透气的特性显现出来。
丁晓东说道:“怎么可能跑到这里?”。
李立明的手继续在铅子袋里拿出几件小东西,有一小段不知何物的细棒,外边包裹不明物质,类似于今天的硬纸,拿起来就断了。在手中仔细端详,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在铅子袋内一角,一枚扳指让大家眼前一亮。
洁白无瑕似透非透的白玉打磨异常光滑,不看纹饰,这玉质显然是少见的冰种。阴刻纹线将扳指四周分成三个方格,每个方格里都有刻兽,麒麟、蚣腹、蟠螭。外表光洁泛光,即使是长期佩戴,也可见其在主人手中爱惜无比,外表不见一丝损伤。方格内的瑞兽都带着腾起身躯的架势,十分灵动,身上每处细节都分毫不差的展现,雕工的技艺高超非凡,即使现在摘下手套去触摸,也只能微微感到雕刻线条。
在扳指的一端,只有几毫米宽的金箍整齐镶嵌一圈,金玉组合,让这枚白玉扳指分外美观。几个人口水都快流出来,货真价实不是凡品。几年前听说过,上海豫园拍卖过一枚和这个差不多的扳指,起价两百多万,那是从海外带回来的。
“阴刻琢治,想必也是来自那个地方!”张春来信誓旦旦,雕琢如此精细,匠人的技艺在其次,首先是选料和纹刻瑞兽,肯定是清宫造办处的东西,皇家给与有功之人的封赏。与他之前说的栖绿海象牙扳指,同出一处。清宫造办处,在整个清朝当中,受皇帝指派,对于满蒙贵族的封赏,往往不止出于军功,就连选送进宫的女眷得宠,都是对家族宗亲大加赏赐。就连早期的吴尚耿藩王世家,都恩赏有加。
“拿着,就算你之前的损失今天又回来了”李立明说话间将扳指抛给张春来,张春来接住就收起,眉宇间不无感激。
铅子袋里深处一团碎片,此时在看应是一块布,包裹扳指和顶戴花翎的东西,失去原有的颜色碎裂成一块块细小的残渣。还有一个东西,粗细和铅子袋的底部差不多,牢牢卡在里面。李立明小心翼翼抠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钉在上面。
那是一个皮套筒,开口处由两根细细的皮绳缠绕,在皮套筒的筒身上,一个红圈里的‘内’字,让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内’字皮筒,我之前的判断就推翻,出自大内的东西,此人就是清廷官倒无疑,这个‘内’字,指的应该是内府。
“邵军快,给我拿相机”情急之下嗓音都变了腔调。邵军手忙脚乱在我的背包里摸索,把我挒倒在地。张春来和丁晓东,也被我的样子吓一跳,嘴里不停抱怨,一惊一乍的。
数码相机用塑料包得严严实实,手指刨开的动作几乎在颤抖中完成。按钮调到连拍,管它闪光时间,所有人灯光下,还怕亮度不够。皮筒内棱角分明,里面定是木质筒盒。说起木质筒盒,为了长期使用不会开裂,所用木料必须经过蒸煮、油浸、烘干等等复杂的工艺,木料质地活结死结都要尽可能避开,而且木质部里要含有油脂才好。
准备就绪,李立明轻轻打开皮筒,扎口松开皮质外套就撕裂两道口子,皮子早已失去柔韧,变得干燥易碎。皮筒裂开,强光下内里果然是木筒,蜡黄的颜色,纹理暗淡不清,但是油光却似有似无的从木质中透出来,所见之处,没有一点树结。
“交趾黄檀”张春来略带吃惊的语气说道:“这是名贵的木料,质地坚硬油脂丰富耐腐蚀,往往用在较大的金器玉器底座上”。
“你认得这个东西?”丁晓东的死人眼,冰冷目光朝向我。这家伙一直在死盯我的表现,此时的激动之余,不得不分心考虑一下他,怎么控制和他的关系才好!这是个问号!
“没打开就认识,你当我是神人呐!”我带着白眼轻声说:“刚才我跟你说过,有些东西只是听说过而已,真章见到,也只能靠直觉来判断,这个内字的确认得,光是看到个木头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我这是肉眼,不是透视眼”。
李立明拿着木筒,两个人的对话也让他一时无所适从,虽然没有火药味,但口气却让大家都明白,我俩都是压着脾气说话。迫不得已转过头来继续圆话,这个‘内’字,我们最简单可以理解成它出自哪里,然而一个字的意义,在清代可是不同于其它字,第一层意思这是密件,只能出现在可以出现的人手中,内容毫无疑问,必然是军机要事,如果拿了密件人身份不对,按照清律,对此人说杀就杀没二话。第二层意思则是重视,如此保存,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内府文书往往出自谁的本意,不用多说了吧!
李立明觉得我的解释合乎逻辑,在他们听来随理成章,可在我这不是这样想。红圈和内字,上面的压痕十分清楚,内府发出的物件,每个都有编号,虽然不是数字或者密文体现出来,但是东西从内府发出去,一定有存根记录。一旦内容出自皇帝之手,那么密件的持有人必须完全照办执行,否则就是杀头的罪过。
虽然只看到一小块黄澄澄的木质部,可以想象,木筒上一定有‘大清某某年制’的字样,那个制,是现代不常用的字体。
皮套被李立明剥掉,心中的激动控制不住,筒身果然有字,我的手也在颤抖。大清康熙年制,毫无疑问,如此名贵的木料,只有那盛世才可以广泛使用。几乎在他掰开盖子的同时,我就按下快门,任由闪光爆发,也不想错失一点细节。
小心翼翼倒出来,一卷极像纸壳般坚固的东西掉出来,上面若隐若现的麟纹,我的身子缓缓抬起,就在纸卷展开的瞬间,将镜头对准下方李立明手中。‘没错,太爷留下的故事里,大队人马杀进黄花山值房,被宗室当值烧掉的东西,恐怕与眼前这卷奇怪的纸相同’。
‘咔咔’。
纸张硬脆,随着缓缓展开,声音很像x光片。隐隐几团红云图案刚刚看清,上下两边就断开好几处口子,好在快门还在不停响动,上面密密麻麻的蝌蚪文,让我兴奋不已。东陵石碑上的满文不是这样,丝毫不讲究工整对称,虽然不认识,但是心里清楚,书写方法是由上至下从右向左,一些折角很明显的笔画,说明这种文字和满文不同,书写时每几个字符当中要顿笔多次。
完全展开,上下撕开的口子立刻相接,纸卷在李立明手中断成两段,在李立明的双手收起,同时碎裂开来。落在地上的大块也被摔碎,带着登山手套再也无法捡起来,因为那碎纸片和烟灰一样,在地上轻轻一碰,纷纷开片碎成更加细小的斑块。
相传,清宫内书房有一种皇帝专用的纸张,由羊绒棉花加入木纤维制成,涂满毡油击打延展的十分平整,拿在手中质感和今天的新钱类似。仅供皇帝使用,往往被皇帝拿来制成‘手札’,上面记载着皇帝授意的密旨,经内府发出,使用专用的载体,估计是和交趾黄檀差不多作用的容器。人们常常称其为‘内府手札’,里面写的东西外人休想窥探,那可是皇帝的密令。
由于制作方法特殊,此种纸张常人无法得到,使用毡油让其十分易燃,所以才有木筒妥善保护。不能根据木筒上的字样,就确定此张内府手札出自康熙时代,这木筒是宫产,宫中的财产,在一定年限之内定制,留作一个时期使用,不能是发出一张手札就定制一个木筒,那白花花的银子花费就大了。
“康熙年制”李立明重新捡起木筒,眼神中也带着一丝遗憾,缓缓地说道:“在位六十一年,用一群会摔跤的小孩子铲除鳌少保,有些事我们还真不能凭印象中的事实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