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闻隐秘
“走,我们进去找找。”他直接引领着马春花,悄咪咪地压低身形,钻出前厅的小铁门,直往商家堡内院奔去。
其实白告对商家老太始终心怀戒备,早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经看到福康安对着马行空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就悄咪咪从前厅那道小铁门溜进了内院去……
马行空,竟然会听福康安的指使?!白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这一幕,是实实在在发生于眼前了。他感觉,跟上他们,事情的真相,便已近在咫尺。
这会儿白告拉着马春花一起出去,一来倘若被马行空发觉也有过说辞,二来也是让这姑娘脱离险地,一举两得。
他们出了小铁门,却见这商家堡果然财雄势厚、占地极广,内院是商家堡主仆众人居住的地方,布置有足足二十多处精致的屋舍,由一条青石板小径联通着。屋舍周围、小径两侧,全都栽植着牡丹、杜鹃等艳色花朵,更像是一处大大的花园。
两人绕着花丛之间小径一直走,很快都有些疑虑:商家堡至少二三十号家丁佣仆全都消失无踪,不知跑去了哪儿,他们这一路真是畅通无阻。
与灯火辉煌、打生打死的前厅相比,整个内院静悄悄的,显得既宁和又诡异。再抬眼看看天色,天依旧是阴沉沉的,但已经没有雨,连电闪和雷声也都消失了。
既然没有旁人阻拦,白告便使出“功聚双耳”的独特法门,一身内力运转不息,于每间小屋前都驻足片刻。终于,在最深处的一间小屋边,他隐隐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正像是福康安!
白告当即留上了神,回头一看,马春花仍旧毫无所觉,见他目光扫来,便要开口相问。白告心想:这妹子也太不机警,再加之她内力驳杂、脚步虚浮,让她跟随上前,恐怕容易暴露行迹。
于是他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噤声,又打手势令马春花留在原处等待,自己则运起轻功,轻飘飘地向那间屋子窜去。
只是刚一靠近那屋子,他自个儿先就一惊,险些儿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原来那屋脚处、草丛里,已经歪扭扭地躺着一个人!
白告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想要惊呼的欲望,悄然潜伏过去:那人劲装短服、浓眉大眼,脸上生着紫红的痤疮,不正是徐铮吗?
原来刚才面对商老太寒光凛凛的八卦刀,徐铮下意识一个后翻,连人带椅子滚在地上,他倒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滚落在地后立时觉着不妥,赶紧去看师妹的状况,却发现马春花已经被白告拉开。
这一下徐铮又是惭愧、又是气恼,只怪自己危难当头怎么就忘了护着师妹。心里愤怨的同时,他忍不住就看向师父:这么多年来,镖局众人都知道他对师妹的心意,曾经没少调侃。如今他们真的长大了,大伙儿都传言马行空已经有意将师妹许配给他,可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发现师父马行空与白告少侠话甚投机,看着白告的目光越来越欣赏,简直就像是看女婿一般……
没想到,这一看,徐铮竟恰好看到师父跟随着福康安一同出门,他当时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他虽然不清楚福康安的真实身份,但至少知道这位青年公子乃是权贵阶层,是师父一贯不喜欢趋炎附势去沾染的人物。
疑惑不解之下,徐铮便也悄悄跟上、一路尾随,等他们进了内院最深处这间屋子,他也悄悄贴近上前,想要偷听偷看一番,谁知便在这时,“呼啸”的破空声响,一颗小石子飞来,竟将徐铮打晕了过去。直到晕迷倒地,徐铮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出的手……
白告对徐铮的遭遇全不知情,伸指在其鼻前一探,发现他只是晕迷过去,心里稍稍松一口气。跟着便即警觉起来,内力愈发凝于耳脉,聚精会神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一通听下来,他并没有发觉周围潜伏有什么武林高手,反倒小屋里福康安的声音愈发清晰地窜入耳中。
福康安竟似乎语带哭腔:“是的,我的左腿上有一块朱记,这是再也确切不过的明证……孩儿、孩儿不孝……”
此言可非同小可,白告听在耳里,心头宛如闪过一道惊雷,一瞬间涌动过许多念头,但短时间内又无法想透。
他已经凝神观察过四周,自己也在这儿等待片刻,既不见人出手阻挠,索性就再靠近些,在那小屋窗纸上挖破一个小孔,眯起右眼凑着里边偷窥。
白告内力尚且弱小时,已经敢于偷听郭靖、黄蓉夫妇讲话,而且过了好一会儿才被发现,实在是因为他对真气使用颇具天份,一旦定下心神,就是如臂使指,用于偷听、匿息、潜行之道十分方便。
如今他勤练《九阴真经》这本道家至高内功心法,迟迟没能有大的突破,但对于体内真气各种细微运用,已经又有显着进步。那是功法属性使然:道家讲究细水长流,淡泊致远,不争一时之长,即便黄裳本人习练《九阴真经》,也足足在深山里苦修四十年才告圆满无缺。因此,这《九阴真经》的内力修行无法做到像一些“神功”那般短期内突飞猛进,但练成后根基稳固、韧性绵长,又非其余功法可比。
白告整个身子几乎都贴在了屋壁上,屏住呼吸气息、目光穿过窗纸,倒也没有引起屋内人注意。可这一看之下,却又是内心惊诧、非同小可——
只见屋里统共有三人,其中,一个是飞马镖局的总镖头马行空,一个竟是镖队的随行厨子老陈。他们两人都恰好面向着窗口,白告毕竟跟他们相处过一个月时间,只一眼便认出来。
另外还有一人背对着窗户,身穿宝蓝长袍、头戴瓜皮小帽,除了福康安还有谁?令人惊诧的是,福康安这等权势滔天的人物,如今竟然是跪倒在地,跪在厨子老陈的跟前!
他一边说着“孩儿不孝”,一边朝着老陈拜了几拜,终于伏地不起,看他背心抽动,似乎正在哭泣。
而那厨子老陈看着福康安,也是两行老泪从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他上前一步,伸手挽起福康安,颤声道:“不怪你……孩子,不怪你……是为父狠心,当年为了祖国,不惜同那满清鞑子达成交易,不惜令我海宁陈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是为父狠心呐!”
白告看到这里,之前心里千滴万涓的思绪统统汇成大河,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厨子老陈就是海宁陈阁老!这是《书剑恩仇录》里的剧情!
金庸先生的原着里,根据民间野史创编了这么一出桥段——
为了争储夺嫡成功,海宁陈阁老家的大公子,一出生就被雍正皇帝掉了包,变成了后来的乾隆帝弘历。再后来陈阁老的三公子被红花会总舵主于万亭抱走,委托天山怪侠袁士霄培养成才,变成了新一任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于是,天下最大的造反头子和天下共主的皇帝老儿,原来竟是一对亲兄弟,这一剧情堪称戏剧。
可是,在这个融合杂烩的异世界里,如今大清国还是康熙刚刚扳倒鳌拜、亲理政事的时候,乾隆其人并不存在,傅恒一脉与鳌拜一脉却已分庭抗礼多年……白告途径海宁时,还专程去城中打探观察过,大半年前清军南下围攻杭州,一路攻破了嘉兴、海宁等城市,都说海宁城破之前,陈家园邸已经被大火烧成一片灰烬,陈阁老一家也多半遭了殃。
如今白告哪儿还能不明白?这段掉包儿子的桥段,那是被融合到了福康安的身上,这位福公子,竟变成了海宁陈阁老家的孩子!
说来倒是也巧,在众多野史故事当中,乾隆风流成性,与傅恒的福晋有过一系列韵事,最后福晋生产下福康安,其实乃是乾隆皇帝的私生子。
《满清外史》甚至对此给出侧证,直言道:“傅恒凡四子,其三子皆尚主为额驸,宠眷反不及福康安。而福康安独不尚主,其故可想见矣。”意思是说:傅恒共有四个儿子,其他三人受到恩仇还不如福康安,都被许配了当朝公主,唯独福康安圣眷优渥,却最终没能迎娶公主,这是为什么呢?——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不能跟亲姐妹们成亲呀!
因而在金庸先生的原着里,福康安和陈家洛两人相貌极其相似,即便连相熟的人也不易分辨出来,造成过许多误会……这方异世界里没了乾隆皇帝,却将福康安变成了陈阁老的儿子,多少也算合情合理。
白告知悉了这一惊天秘奥,也并不轻举妄动,而是继续听下去。从“厨子老陈”那絮絮叨叨的只言片语里,他总算大概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满清诸多大姓、各路贵族,为了争得长位,明争暗斗也是不少。傅恒隶属沙济富察氏、本是镶黄旗人里最强势的贵姓,其爷爷米思翰、其父亲李荣保,都被授予一等公,更选为镶黄旗旗主!
傅恒是李荣保第九子,自小就继承了爷爷、父亲辈的聪颖勇武,在他总共九个弟兄里表现得出类拔萃。按理说,满清初蒙文化、方脱蛮夷,无论清廷皇室还是其他贵族血脉,传位都是不分长幼嫡庶、勇者能者居之,而傅恒各项条件都令李荣保相当满意,不仅继承爵位理所应当,便是被推选承继镶黄旗旗主也无大碍。
可是,当李荣保逐渐年老体衰,开始认真考虑传位问题的时候,却迟迟下不定决心。
傅恒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他并无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