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幻界（一）
打发了纳维，罗杰令卡莉守在楼下，自己在二楼布设了凯伊的法阵。
这个法阵的结构很奇特。不像寻常法阵，它没有储能中枢，也没有能量回路。按理说，如果没有能量回路，就不存在魔力的流动，也就不会有任何魔法效果产生。
但是这个法阵的运转方式却完全不同，驱动整个法阵的能量来源于凯伊所说的“灵魂力量”，也就是亡灵书籍中所提到的“源力触须”。
这种触须通过法阵搭建的诸多通路，汇集到法阵的正中，借助一个魔导体彼此融合，进而拓展人的感知。
想停止法阵的时候，只需要将魔导体中纠缠的“触须”解开，令其顺着原路返回即可。
早期的亡灵法师们在尸体上篆刻类似的法阵，能够将自己的感知与他们的尸骸傀儡联系起来，使得自己不用身临险境便可以观察险地的情况。
不过由于法阵原理上的缺陷，主人与傀儡之间的最大距离不能超过二十米，很快，这类法阵便被其他手法取代了。
法阵很简单，并且功用也很有局限性，但它却有一条让罗杰颇为惊讶的属性：“源力触须”在法阵中一入一出，其力量竟然丝毫无损。这本不符合常理，因为这个世间任何动作都要受到阻力，进而损耗一些能量——不论是何种能量。
这个法阵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其构架了一个空间，使灵魂力量能够在其中毫无阻碍地运行！
黑皮书中记载，人体是本源之力的容器，而源力在人体中的运行，便是无阻的。这么说，凯伊的法阵应该是模拟了人体结构。不过罗杰也注意到了，尽管源力触须在法阵之中是无阻的，人体与法阵、以及法阵与魔导体之间的连接处却做不到无损，总归会消耗一些力量。
由于没有元素魔力的参与，罗杰猜测其消耗的是本源之力的能量。
对于一个魔法师来说，本源之力与元素魔力没有直接关系。
本源之力来源于众神，没有属性，它在人体中的运动构成了人类的思维。元素力量构成了整个世界，包括人类的身体。本源之力能够轻易分解、凝练、调用元素之力，反之却非常难。
可以说本源之力更为基础，元素之力则表现形式更为丰富。
而施法之时，无论魔法师使用了多么强力的元素魔法力量，只要本源之力不离体，就丝毫不会被损耗掉。法师“耗尽力量”感觉到疲惫，实际只是身体吃不消，无法再调用本源之力从空间之中解析魔力而已。
这与长跑之后的虚弱类似。在本源之力的帮助下，“解析魔力”的能力终究还会随着体能的回复而恢复。而且，另一个魔法界公认的理论是，虽然本源之力增长非常缓慢，但只要其在人体内，损伤之后的恢复是非常快速的，除非被破坏的是本源思维的“运动”规则。
所以，通常情况下，一个魔导士的本源之力不会比一个普通人强的太离谱，几十倍或许有，但是绝对不像元素力量那样，有着天壤之别。
而如果这两个人的本源之力受到相同比例的损伤，都会在几个小时到几天之内完全恢复。
所以罗杰并不担心本源之力的损伤。他担心的是，凯伊是否有能力逆流而上，进而将他的本源之力送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并且强占自己的身躯。
为此，罗杰在那两个有损的关节处又加了两个“阀门”。阀门的作用是感受首次通过它的“源力触须”，或者魔法力量的强度，在此后，阀门只会根据“流量”的变化越来越窄，不会变宽。
如此，凯伊如果想强行逆流而上，阀门会阻滞他的源力触须；若他想切断罗杰的源力触须取而代之，则阀门会感应到这个断流，从而彻底封死。
“阀门”同样是亡灵黑皮书中的发明，是亡灵法师用来防止反噬而设计的：尸骸傀儡战斗力总归有限，很容易被捕获。如果敌人通过亡灵法师控制傀儡的通路反攻回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这种阀门设计在亡灵魔法的应用中比比皆是。
准备停当，罗杰将一枚充当魔导体的黄水晶放入法阵中央，让自己的右手接触到“阀门”，按照凯伊提供的方法触动了法阵。
罗杰觉得“嗡”的一声，眼前便是一黑，随即双耳也什么都听不到了。但是这短暂的失明、失聪之后，罗杰感觉自己又能“看见”，也能“听到”了。但是这种感觉跟肉体的感觉很不一样，却丝毫不妨碍他来观察四周。
在罗杰看来，他好像是被囚禁在黄水晶之中一般，用一种莫可名状的方式，“看”到了自己的桌子、椅子、床铺以及四周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时，他也能“听”到屋外的乌啼虫鸣，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方位。
但是这些感觉绝对和正常的“视听”完全不同。罗杰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新的视听感觉，知道法阵的实验已经成功。于是心念转换，法阵之中的源力触须便如指臂使，转眼间便回到了罗杰的身体之中。罗杰觉得眼前一亮，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挺有趣的啊！”罗杰想到。为了万无一失，罗杰又反复尝试了几次，并且将试验的重点放在了冲击“阀门”上。阀门很坚挺，无论罗杰用出多大的本源之力，它都能将通路牢牢锁死——毕竟它是亡灵法师用来保命的结构，可靠得很。
一切准备停当，罗杰将梦眠法珠从封魔盒中取了出来，然后就听到凯伊疯了一般的质问声：“你！为何……将我封闭？！”“我们之间……没有信任！”“你……小肚鸡肠！”……
罗杰笑笑说：“不错啊，你还知道‘小肚鸡肠’这个词。看来最近复习了通用语？”话音刚落，罗杰又带着点不屑地说道：“快点闭嘴吧，再废话给你扔回去！”
凯伊“哼”了一声，用罗杰听不懂的话嘟囔了两句，估计是精灵语中骂人的词，之后很快安静了下来。
罗杰在楼上说话，在卡莉听来，就像是自言自语。她有些担心，又上不去楼梯，便在楼下轻轻唤了罗杰一声。罗杰对着楼梯口回道：“不用管我。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就好了。有空我慢慢向你解释。”
“有女人？”凯伊诧异地问。他的语气转变得很快，刚才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现在已经正常了很多。
“怎么，你想女人了？给你个女人你想怎么满足她？”罗杰调笑道。他觉得凯伊是憋得，听见女人的声音心动了……还好他没看见黑丫头的样貌。
“哼，女人不足以……成事！”凯伊哼道。
“吆，还是个男权主义者啊！”罗杰说道：“还好你现在说了不算。我准备进入梦眠法珠看一看了。你准备好向我展示你所谓的‘依安纳的传承’没有啊？”
“随时恭候！”凯伊冷冷地说：“只是……不知为何，你用了如此长的时间！”
“小心点总没错！”罗杰撇嘴道，一点不在意凯伊的语气。他将黄水晶替换成梦眠法珠，右手放在了阀门上，运转了本源之力……
“嗡……”同样的一声轻响，罗杰进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他之前试验了几次，知道这是视听转换的必要过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所以“安静”的等待着，等待重新恢复视听能力的那一刻。
等了一会儿，罗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为何这黑暗经久不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死寂，罗杰仍旧什么都感受不到。
梦眠法珠之中的黑暗，是没有一丝光明的、纯粹的黑暗……罗杰觉得自己已经“睁开眼睛”了，却什么也看不到，视力完全迷失了。没有光亮，同样也没有任何声音，罗杰想去“挥舞手脚”，却什么都触摸不到，他就像坠入一个虚空，虚空之内什么都没有，连他自己都不存在。
“我在哪里？”罗杰有些心慌了，心中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但是却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等待凯伊将自己接出这一片黑暗……
“凯伊，你在哪里？”罗杰等了一会儿，心更慌了，他张嘴喊叫，但是自己明明喊了，却感觉不到声带的震动，也听不到自己喊出的声音。喊声仿佛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对，或者，根本没有喊出来过？罗杰自己也搞不清楚了……长时间的丧失感知，让罗杰陷入到恐惧之中。黑暗与未知总是带来恐惧，它们统治着人心之中最脆弱的地方，一旦得到机会，便会让人战栗。
梦眠法珠之内，竟然是一片虚无，一个不论有形或者无形，都没有意义的虚幻世界，罗杰进入的，不是他期待的精神世界，倒像是一个完美的灵魂流放之地……
“凯伊你死定了！”除了放弃，罗杰别无他法，“张嘴”喊出了一句诅咒，慌忙收拢自己的情绪，引导源力触须，转眼间从梦眠法珠之中退了出来，躲开了那无边无际的恐怖黑暗……
耳边再次“嗡”的一声，罗杰发现自己跌坐在法阵旁边，他“退出”的强烈念头在他离开梦眠法珠的时候仍旧产生着作用，罗杰的后脑嗑在一把椅子的角上。下意识的伸手一摸，手心一点温热。
疼痛与鲜血终于让罗杰明白了现状，他已经回到了现世的世界，松了一口气的罗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灵魂返回之后的短短几秒钟，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
“你！在！骗！我！”罗杰从法阵之中拿起梦眠法珠，举在自己眼前，一字一顿地对凯伊说道。他心中的怒火因为恐惧而燃烧的更为炽烈，如果凯伊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罗杰会毫不犹豫砸碎眼前的法珠！
管他什么“传承”，罗杰压根没怎么把它当回事儿！
这一片纯粹的黑暗，让罗杰更加怀疑凯伊了。他猜想，凯伊计划着将自己拐进法珠，趁他的感官因为进入虚空而惊慌失措的瞬间，将自己的本源之力通过法阵逆流而上。如果真的如此，“阀门”便立功了。
不过罗杰残存的理智没有让他做出出格的举动，毕竟，通过对亡灵黑皮书的研究，罗杰认为，源力触须只含有非常微量的本源之力。
在绝大部分本源之力仍旧在身体之中的时候，外在的源力很难侵占这具身体。
半晌，罗杰终于模模糊糊地听到凯伊的声音。“冷……冷静……”然后联系便断掉了。罗杰知道自己的怒火影响了二人的交流，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起心情……
“你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简单处理了伤口的罗杰，左手托着法珠，右手拎着一把铁尺，冷冷的说。
“我……没有在我的……域中看见你，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进来了！”凯伊的语调之中有些慌乱。
“这个解释我很不满意。”罗杰挥了挥右手的铁尺，表示自己确实有砸碎法珠的想法。
“让我先……检查一下你……法阵！可能通道……偏差。”凯伊赶忙说道，他能“看见”罗杰带着狰狞挥舞铁尺的模样。
“检查？”罗杰诧异道，手中铁尺放低了一些。
“是。将法珠放回……法阵”凯伊说道。
罗杰皱了皱眉，将信将疑地将梦眠法珠放回法阵的中央。凯伊这次没有痛惜自己的本源之力，以法珠为起点，按照相反的方向回溯，用类似的源力触须将整个法阵探了个遍。
“法阵……无误。”完成了检测，凯伊说道：“多了两个……限流。不过功能……完善。看来……你有防范。”
“没点防范还不得被你坑了？”凯伊看出“阀门”的作用，罗杰一点不奇怪——毕竟他是当年大陆上数一数二大魔法师的弟子。“不过你还没有解释，我为什么没有进入你说的那个‘域’。”
“不知道……”凯伊无奈地回答道：“可能，我的‘域’并非……法珠中……唯一域。你走错了？”
罗杰又气又笑：这他妈的还是个域的聚集地，一不小心还能走错门？他不懂“域”的奥妙，但是总能明白它的字面意思。按照凯伊的说法，梦眠法珠竟然容纳了多个域？
“你早干什么去了？提前告诉我不行啊？那怎么找到‘你家’的门啊？有没有马车接送啊？”罗杰带点嘲讽地说道。
“我只是……猜测”凯伊表现得很诚实。“你……多试几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