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献功（一）
就在罗杰等人意气风发，准备献俘邀功的时候，赛尔城行宫中的彼得三世却是一脸寒霜。
这位埃尔斯特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者觉得，事态的发展很有些脱离掌控了……
彼得三世已经四十九岁了。在这不算漫长的人生中，尽管他也遇到过一些挫折，但是总体而言却一直顺风顺水，以至于他从来没有体味过“失去掌控”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准备为埃尔斯特帝国开疆扩土的关键时刻，一波忽然冒出来的魔族却将他的踌躇满志给打掉了一大半……
魔族，对彼得三世来说并不陌生。魔族皇室经常将子弟送入人间界游历，这种事自然瞒不过将帝国经营成铁板一块的彼得家族。虽然他们从来没有成功活捉过潜入的魔皇一族，但是自帝国建立以来，却接连捕杀了三个魔族皇子。
所以，尽管魔族很活跃，但是自始至终，彼得家三代帝王都没把他们当回事儿。毕竟只要静寂之门不开，魔族就只能通过消耗甚巨的时空法阵来传送寥寥几个子弟，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而静寂之门在封印下已经“静寂”了好几千年，怎么看都不像会出问题的样子。
更何况，万神殿从夜空中消失也不过百来年时间，众神余威犹在，谁又会怀疑当年光明神亲手布下的封印会被打破？
然而，事实就是这般不如愿。就在三世集合帝国精锐，准备一举打破南方战场焦灼均势的时候，魔族来了。
他们不光来了，还将三世堵在赛尔城大战了一场，很伤了第三集团军的元气，以至于军部不得不决定在原地修整。
被魔族这么一耽搁，战机已经延误——三世出其不意的雷霆一击被拦腰截下，便给了对手太多的应对时间……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魔族是人间界所有智慧种族的共敌，如果他们在此时大举入侵，就算彼得三世贵为一国之君，若是他一意孤行坚持人类内战的话，恐怕也得被国民的唾沫淹死。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从南方撤兵，并且联合阿迪娜帝国共同抵御魔族入侵之外，他没有任何其它选择……
彼得一家前前后后筹划了二十来年的大业，眼看着有夭折的危险，志满意得的彼得三世当然不甘心了，也难怪一向和颜悦色的他脸色难看得很……
……
对魔族俘虏的审讯已经持续两天了，得到的消息令彼得三世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知道了这数万魔族不过是被流放到人间界的“罪民”，并非入侵的战士；忧的是，尽管这场战斗是由流放者引起的，根由却在于魔界的主战派占据了完全的上风……
“魔界主战派占了上风”意味着什么？当然意味着距离魔族真正的大举入侵已经不远了……
“该如何应对？”三世当然知道最稳妥的应对方法是停止国战，全力戒备。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还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而已。
于是短短两天时间，他的胡子都愁白了一半……
深谙帝心的内阁吵闹了一会儿，然后破天荒地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便得出了结论：“为了不影响征南大业，一定要想办法尽快封堵静寂之门！”
虽然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但毕竟是个努力的方向不是？
于是魔法部牵头，将能召集到的魔导士都聚拢在一起，开始研究起静寂之门的残存封印来。不过很快，魔导士们就很遗憾地发现，他们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搞明白那流传自上古的神术阵。
魔法文明的发展时间还是太短了。千年的研究，仍不足以令人类了解这个世界本源力量的运作规律。更何况，魔法文明的集大成者——依安纳文明——已经在彼得大帝的手中灰飞烟灭了。
埃尔斯特帝国所继承下来的魔法传承，十之二、三而已。
不过，虽然魔导士们对修复封印无能为力，他们却很清楚该找谁来帮忙——传承了数千年的教廷一定知道那神术阵是怎么回事儿！
于是彼得三世以帝国君主的名义向南、北两个教廷发了通谕，希望共同商讨重新封印静寂之门的方法。与此同时，他还派了使者远渡重洋，将此次魔族入侵的详情通告给另一片大陆上的罗曼帝国。
作为彼得三世的盟友，北方教廷的反应十分迅速，甚至在通谕发出之前，一支以多名祭祀、主教为首的使团便已经在前往赛尔城的路上了。
魔族是光明教廷永远的敌人，他们当然怠慢不得……
至于南方教廷，他们除了用远距传讯阵发了一封措辞冠冕堂皇、但却毫无实质内容的回信，连个信使都没派来。彼得三世也没在意他们的怠慢，毕竟刚刚杀了对方上千个神职者，人家没回信破口大骂就已经算是顾全大局了。
从圣城到赛尔城有段距离，教廷的使团赶来还需要些时间。在此期间，感觉前途还不明朗的彼得三世只能按兵不动，将阿肯色平原上的巨大战争磨盘给停了下来。
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这场国战了……
……
不过，尽管彼得三世将胡子都愁白了，赛尔城中却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景象。
魔族这种生物，对普通人来说，是仅仅出现在神话传说中的穷凶极恶之徒，是所有光明教徒恐惧的来源，是这个世界罪恶的凝聚体。然而第三集团军的胜利却将他们的恐惧一扫而空，而在几天之内剿灭数万魔族这样的辉煌战绩，更是让赛尔城民众信心爆棚。而当消息流传开来，还让帝国子民对本国强横的国力产生了无穷自信……
于是全国各地张灯结彩，民众仿佛庆贺新年一般为“赛尔城大捷”载歌载舞，然后在酒酣之时叫嚣着要杀入魔界，彻底抹掉那黑暗中盘踞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污秽……
罗杰等人就是在这样一种气氛中进了赛尔城。
辕门献首进行得很顺利。每一具魔族的首级或者残骸都换了一笔战功，而军方也痛快地接受了席琳斩杀一名魔族圣域的报告，尽管那岩魔碎成了渣，根本搜集不来残骸。
这让罗杰等人十分欣喜，对军部的好感度蹭蹭往上长。
不过神意刀克里斯蒂安的首级是秘密献上去的，毕竟此时此刻，并不适合大肆宣扬两个帝国之间的征战。不过战功却丝毫不掺假，一个阿迪娜圣域的价值甚至超过了罗杰他们斩杀魔族的所有战功。
看得出来，帝国军方还是将重心放在了征南大业上的。
至于席琳，她出山仅有月余，就凭此一战成名。
“席琳·纳尔森”转眼间便成了北方帝国家喻户晓的名字。再配上她年轻秀美的容貌，教廷“圣女”的称号，风头一时无两。文人骚客顿时找到了寄托文思的基础，短短一周时间，与“圣女战恶魔”相关的诗词歌舞便泛滥在大街小巷，为席琳起的绰号也此起彼伏，最终凝聚成了一个“永恒光辉”，成了她的代名词。
不过虽然民间在为她疯狂，席琳本人却丝毫没有生出任何得意之情。杀神意刀，杀魔族，本就是她顺心而为罢了。她现在只在意能否尽快将静寂之门封印，以及那神秘的“米凯利斯”到底是谁伪装出来的。
于是在辕门献首之后，姑娘的身影便在公众视野中消失了，让一干风尘仆仆赶来为她造像的画师们唏嘘不已。
而相比较于席琳的光艳，罗杰这个同样立了不小战功的“神眷者”就泯然众人了。不过刚刚被大主教召见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也挺能耐的，毕竟整个大陆上也只出现了不到一百个神眷者。
于是他思量着如何凭借这个身份在大主教那里捞一点好处……
“唉……”看到罗杰小人得志的模样，恩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我跟你一起去见大主教吧。”
“为啥啊？”罗杰问。
“怕你什么都不懂，把自己贱卖了。”恩岚无奈道。
光明大主教罗伯特·邓肯是教廷方面在第三集团军中的代表，他直接掌控着军中所有神职者。圣武士在军阵中的作用并不突出，但是牧师的治疗、加持能力碾压法师，却是不可或缺的。
因此邓肯大主教的地位相当高，即便是第三集团军的军团长也不愿意以上级的身份来压制他。
与这等身份的人物讨价还价，恩岚知道自己都不够格，罗杰那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家伙肯定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对恩岚的建议，罗杰颇不以为然。不过他自知没必要驳了恩岚的好意。尤其是，邓肯大主教的召见是非正式的，用的是“家宴”的名义，还特意嘱咐罗杰带几个朋友一同赴宴，其中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罗布特不仅仅想见罗杰，还想见见他身边的人。
雷蒙德肯定是要带的。他这位便宜老哥的最大心愿就是摆脱布鲁克家族的控制，这种在大人物面前刷脸以增加知名度的机会，他是不会放弃的。
恩岚既然要跟着去，罗杰也不会拒绝。他唯一犹豫的是带不带莫尔。
莫尔出身于贫民窟，对上流社会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虽然他脑子转得还算快，人也算谨慎，但是出身便注定了他没有多大的眼界。罗杰很想让自己的朋友长长见识，但却又担心，直接把他的见识提升到“光明大主教”这个级别，是不是太过揠苗助长了。
不过还是恩岚一句话解了罗杰的疑惑。他说：“你小子也不过是个小流氓，这不也在打算敲光明大主教的竹杠么？”
罗杰一拍大腿道：“说得真他妈的对！谁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怕个球？！”于是就决定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把格鲁给扔下了——带那货出去是真丢人……
……
邓肯大主教的家宴是在赛尔城内一座民宅中准备的，距离第三集团军的驻地不太远。罗杰等四人从军营中出来，考虑了下，最后决定走路过去。
他们想顺路看看与魔族的战斗给赛尔城留下了什么痕迹。毕竟，作为几千年来人类与魔族的第一次大规模交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是值得研究的。
赛尔城的城墙算不上高，一个高阶武士如果全力催动斗气的话，完全能够一跃而上。其城墙也算不上厚，城头顶多能跑一辆马车。不过赛尔城却配备了帝国最先进、最强大的一套城防体系，第三集团军便是依靠这套体系来抵御魔族最初的疯狂进攻，进而试探出对手虚实的。
现在的赛尔城早已伤痕累累。不过除了魔法造成的灼痕，罗杰等人并没有见到大范围的毁坏或坍塌。看起来魔族并没有强大的攻城武器，他们仅仅凭借着自身的元素力量在硬撼城防。
如果魔族与一支普通守军对敌，或许已经成功了。不过他们遇到的是第三集团军，拥有整个大陆最强魔法攻防能力的第三军。
“看起来，魔族的魔法确实很强横。”罗杰收起被干扰了的魔法触须，对身边几人感慨道。已经过去三天了，赛尔城周围仍旧不时掀起元素乱流，可见当时的战斗烈度有多大。
恩岚耸耸肩道：“跟你说过了，他们攻击埃泽萨城的时候，魔法水平远胜无间炼狱。”
罗杰点点头，却没有回答。他在回忆曾经看过的魔族资料，以及佩克跟他说过的萝莎琳德的身体特性。魔族的思维本身就是元素力量的有序流动，对他们来说，调动这个世界上的元素之力更像是思维的外放，就如同人类使用思维来施展神术一般。
此时，罗杰觉得他应该跟那个叫做“乔伊斯”的魔族王子好好聊聊，说不定能借鉴一点儿魔族的施法方式，对他的神术修习会有帮助。
罗杰没有说话，雷蒙德却在一旁接口道：“如果魔族都有这等战斗力的话，以我们人类的实力，恐怕难以抗衡。”
恩岚摆摆手道：“这就不是我们能够操心的了。”说着话，他向上指了指道：“估计那位正在为这事儿头疼呢。”
雷蒙德没再说什么。平日里大家可以口无遮拦，但是彼得三世就在城中，他们还是懂得收敛的。
恩岚他们说话的时候，罗杰已经用圣览术看过了周边。在圣览术的黑白世界中，赛尔城的周围尽是一片扭曲，不同属性的元素力量时不时搅在一起，掀起一股股能量湍流，然后再重新归于平静。
没个七八天，城内外的元素力量是不会完全平衡下来了。
“看起来，魔族中还是有很多不会魔法的。”罗杰撤了圣览术，对其它人说道：“就像那个什么刃魔。”停了下，没等其他人搭话，他自己却岔开话题继续道：“哦对了，除了长得跟人差不多的魔皇一族跟魅魔，其它魔族还真是奇形怪状，战斗方式也挺出人意料的……”
罗杰提到魅魔，似乎是触动了两个年轻男人心中的绮念。他们喉头涌动，齐齐咽下了一口口水，却没跟罗杰搭茬。
只有雷蒙德还正经点儿。他接过话头道：“有时间后，得好好问问那位。我们对魔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只是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席琳的斗气禁制太霸道了。我们得想办法弄一套禁魔锁……”
“禁魔锁？那东西也不见得多温和。”恩岚回过神来，对雷蒙德说道。
“至少比席琳的斗气要好很多。”雷蒙德说：“只是，我们找什么理由来向魔法部申请禁魔锁？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雷蒙德有些担忧，不过罗杰与莫尔却嘿嘿一笑，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恩岚。
“他老爸以前是魔法部部长，弄个你们说的那什么禁魔锁要个屁的理由啊。”莫尔说道。
恩岚对莫尔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飞了个白眼过去，笑骂道：“注意素质！一张嘴就吐脏字儿，对得起你这身衣服么？”
莫尔听了恩岚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华丽的成衣，呲了呲牙，然后换上一副做作且谄媚的笑，对恩岚说道：“是是是，我的萨维德拉少爷！”
罗杰哈哈一笑，给莫尔脑袋上来了一巴掌，然后转头对雷蒙德说道：“你中意的那位情况怎么样？要是挺不住的话，恐怕她先挂吧。”
雷蒙德深吸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罗杰心领神会，转向恩岚道：“这赛尔城里，肯定有你家的人吧？能不能尽快搞来两幅禁魔锁？”
这件事对恩岚来说，也不过是传个话而已。他点点头道：“我打个招呼。他们找不着的话，布鲁克家肯定能找到。禁魔锁这玩意，魔法部能造，教廷那边也能造。而且我觉得吧，教廷那边说不定更多些。毕竟他们跟魔法师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罗杰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大致了解了布鲁克家在教廷方面的势力分布，很清楚两幅禁魔锁只是是个小意思。“不过，禁魔锁能锁法师。另外那个却是个武士，它不管用啊。”罗杰忽然又想起来了点事儿。
“能锁住。”雷蒙德回答道：“禁魔锁的功能是紊乱元素力量。她修习的是火焰斗气，一样被克制。”
“哦，这样啊”罗杰笑了下，看了雷蒙德一眼，然后调侃道“你很懂啊。早就知道还是最近才搞明白的？”
雷蒙德没有回答，只是抓了抓光头。
恩岚也凑趣地盯了雷蒙德一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恩岚很清楚，他与雷蒙德之间的关系还没到互相开玩笑的地步，所以并没有说什么荤话，也只是盯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越来越近的城墙。
靠得近了些，他们已经能看清墙上刀削斧凿般的痕迹了。
“看起来，魔族中，类似于刃魔的强攻型战士也不少啊。”恩岚看着几道爪痕说道：“你们看这个，像是一个魔族把爪子扎在城墙上，借力向上攀爬一样。啧啧，这么硬的石头，它竟然能把爪子扎进去，看起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众人顺着恩岚的目光看过去，莫尔伸了伸手，跟那个抓痕比较了下。“我的妈呀，这玩意，得比头牛大吧……”他惊讶道。
罗杰歪着脑袋，用短法杖的匕首捅了捅墙砖才说道：“说不定是个爪子大身子小的怪胎呢。魔族嘛，本来就长得怪。你们说，那种没有脑袋的金属蜘蛛，除了个圆滚滚的身子就是八只脚，它们怎么知道敌人在哪里……甚至，它们怎么知道谁是敌人？”
几个人一齐瘪嘴。这事儿，他们还真不好猜……
就这样一边看，一边绕城而过，罗杰他们研究了一小段城墙，总算对魔族的战斗力有了点直观认识。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些远远不够。剩下的，就得看能不能从乔伊斯和艾琳诺口中抠出来点有价值的信息了。
对此，罗杰倒是很有些期待，毕竟他很想看看雷蒙德这个家伙到底能不能勾搭上火纹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