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前路（六）
一缕寒意飘飘悠悠地挪向罗杰，慵懒得像一只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熊。然而罗杰刚刚感受到这股寒意，脸色却是瞬间铁青。
他猛地跳起身来，同时一脚踹飞椅子，疯了似的向远离寒流的方向躲去。与此同时，他魔力喷涌，激发了全身上下披挂的各种防御法器。一时间，七个五颜六色的防护罩便在他周身生成……
寒意很悠闲，袭去的节奏不急不缓。然而转眼间，罗杰激发的护罩便被其无声地湮灭了两个。罗杰的冷汗刷地流了下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霸道强横的魔法，心知与其对抗毫无胜算，于是一咬牙，依靠护罩给他争取的时间给自己加了个疾行术……
罗杰撒开丫子就跑的时候，身上的防护已经只剩下两道了。那道寒意似乎没有任何削弱，悄无声息地追着罗杰的背影溜了过去……
“啊啊啊！大先知我错啦，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罗杰一边给自己加强疾行术，躲避着屁股后面的夺命寒意，一边向大先知吼着求饶。
大先知的嘴角又动了动，似乎觉得这个家伙还真有点意思，又让自己笑了一下，是不是暂时不要杀他？然而经历了几千年的平静生活，他的思维变动似乎有些慢。略一迟疑间，被寒意咬上了的罗杰哀嚎了一声，身上的两道防护已经溃散成了魔力乱流……
彻骨的冰冷触及身体，转眼间便模糊了罗杰的意识。深陷恐惧之中的罗杰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四肢僵硬，即将化成一尊冰雕……
“要死了？”想要收手的大先知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人类太弱了，没了防护，竟然连一秒的时间都没有撑过去。他摇摇头，觉得有些可惜，毕竟那个家伙让他如一潭死水的心活动了两次。
然而就在罗杰意识模糊了的瞬间，他身体中的圣者烙印忽然迸发出一道汹涌圣力。圣力透体，在罗杰身外放出刺目光华。大先知的寒意勉强与那圣力抗争了一下，却很快便毫无争斗意愿地四散而去。
那圣力丧失了目标，在罗杰的头上汇聚成一个女性四翼天使的形象。她手持双剑，双目如电，向着大先知的方向无声怒吼了一番，这才倏忽消逝，只在空间中留下了丝缕残影……
罗杰咳了一声，双足已经无力支撑身体，一头栽倒在草地上。倒下的过程中，他口中还嘟囔着说道：“大先知，有话好好说，先别动手啊……”
大先知被这个骤然出现的四翼天使影像吸引了目光。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来，魔力随着他的目光流转，转眼间便将罗杰的周身探查了个遍。
“原来，眷顾于你的，是她……”大先知的兴致又多了一点，看着伏在草地上的罗杰说道。他本来对罗杰这个神眷者没多少兴趣，所以也没有查看过什么。此时罗杰显露了四翼天使形象，他才因为好奇而看了看罗杰的圣者烙印。
被圣力救回来的罗杰虽然手脚无力，但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大先知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感觉自己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同时也对恩岚所谓的“计划”痛骂不已。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家伙出手的原因，但是却很明白一点——恩岚所设计的那个所谓的“威胁”，根本就是屁用都没有！他以为他理顺了利益纠葛，以为大先知不会冒着惹怒未知势力的风险对罗杰出手，实际上，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妈的没用的玩意！”罗杰在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句恩岚，感觉怒火都要冲破头顶了，但是他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副乖顺猫咪的样子……
“大先知，小子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子吧！”罗杰很利索地求饶着……
不过大先知并没有搭理他的求饶，只是淡淡问道：“她来人间界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呃……她？您说的她……是指谁？”罗杰诧异，停下了求饶，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先知的眼睛略微眯了下，似有不满。但是他看罗杰不像撒谎的样子，并没有再出手教育他，只是说道：“给你留下圣者烙印的神——晨星女神。”
“啊？”罗杰心说这圣者烙印是马格斯给的，他教父那形象，跟“女神”可是半点都沾不上边……不过此时罗杰不敢胡言乱语，老老实实地解释道：“这枚烙印是我教父传给我的，至于他什么时候遇到的……晨星女神，我就不知道了……”
听了罗杰的话，大先知似是回忆了一下，然后他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缓缓坐了下去。随即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罗杰解释一般地轻轻说道：“她曾经闯入这片空间，与我战了一场。没想到，她的一缕分身还记得我的气息，还这般不依不饶。”
说着话，他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想来，也有一百多年了，时光啊……”
说着话，大先知脸上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双眼也慢慢要合在一起了……
“啊？啊！”罗杰被大先知的轻描淡写震惊得无以复加！
“你说啥？！”罗杰的心在怒吼：“你说一位神闯进来了？你说你还跟她打了一场！你跟神打了一场，你还活着？！我操……你是个什么存在？！”
罗杰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吓尿了”，因为他感觉下面某通道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老人不是在开玩笑吧？！”罗杰很想问他一句。与此同时，他更是在心中将恩岚给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他妈的头发短见识更短的蠢货，一本正经给我写剧本，让我来威胁个能跟神大战一场还能活下来的老变态，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么？”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听恩岚那些所谓的“计划”了……
看到大先知的双眼就要闭上了，罗杰感觉心里更没底了。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可是没有大先知的帮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个空间。于是他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惊涛骇浪，一脸谄媚、谨小慎微地轻声问了句：“尊敬的大先知，那我……”
大先知略略摆摆手，将罗杰的话堵了回去，然后用他那招牌式的生无可恋的语调叹道：“没有用的，混沌之门是否打开，源火大阵是否改良，都没有用的。终究是一场空而已，何必呢……”
罗杰一头雾水，心说这是对我说的么？不过没等他再问什么，眼前空间已经流转，转瞬间他便看见了禁地中的野蛮人雕像。
在地上痴痴傻傻坐了一会儿，罗杰总算平复了心情。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却一阵头晕目眩。不过他内心却是无比欢悦的，毕竟活着出来了……
刚才在地上坐着的时候，他回想起自己上次来这翡翠梦境，三句不离“老变态”的嘚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也就是那个老变……大先知大度，不愿意跟自己计较，否则早就死一百回了……
再想想自己喝醉的时候嚷嚷着与光明神单挑的往事，罗杰又打了一阵寒颤……
蒙莉莎还等在禁区外。她看着罗杰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赶紧将他扶住了。罗杰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儿。
“大先知对你出手了？”蒙莉莎轻声问。
罗杰想想那股恐怖的寒意，再想想那老……大先知能与晨星女神战而不死的实力，实在不好意思说人家是对自己“出手”过。于是他摇摇头，对蒙莉莎道：“没有，我这是自己摔的……”
“啊……啊？”蒙莉莎一脸懵圈的样子。
……
回到住处，罗杰连通源海，用圣疗术修复了身体损伤，便在蒙莉莎的帮忙下，将萨氏的远程传讯法阵架设了起来。
取出一张白纸，罗杰打草稿的笔尖点在上面，但却很长时间都没写出一个字。
蒙莉莎担忧地看着罗杰，抿了下嘴唇，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情况很糟糕么？”女剑士问。
罗杰想摇头，但是最终却点了下头。大先知最后的那句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没用的，混沌之门是否打开，源火大阵是否改良，都没有用的。终究是一场空而已，何必呢……”大先知说。
罗杰不知道什么是源火大阵，但是很容易便能猜到它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战争大阵。他知道大先知口中的混沌之门就是静寂之门。所以从这两句话中推测，尽管大先知对魔族取得最终胜利抱有极度的悲观态度，但是他确实认为魔族会通过静寂之门大举入侵人间界……
也许魔族最终会失败，但是失败之前呢？他们会不会席卷整片大陆，甚至将战火烧到另一片大陆上，然后才会被众神的雷霆之威斩灭？
对罗杰这样一个普通人来说，最终成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他的亲人能不能活到见到最终成败的那一天……
所以，情况确实很糟糕，虽然看起来远景很光明。
……
将大先知的原话以及自己的推断传送出去后，罗杰毁掉了这个昂贵的远程传讯法阵。他也享受了一条讯息便耗费一套加密系统的豪奢。但是这种豪奢并没有让他心情变好。
躺在野蛮人的硕大硬板床上，罗杰又连通了源海，然后用内窥术查看起了圣者烙印中那个上蹿下跳的四翼女子。相比较于以前的灵活，爆发过一次的她显得蔫蔫的，四翼扇动得有气无力。罗杰注视着她，心念轻轻呼唤了声“晨星”，她却毫无反应。
罗杰摇摇头，断开了与源海的连接。他仍旧不知道哪位神只眷顾了他，但是他却知道，这位神只肯定与晨星女神不对付。
罗杰觉得那位神只眷顾于他的原因，仅仅是想抢走晨星女神的信徒，因为思来想去，他实在没法从自己身上找到能让人青睐的优点……
“唉……”罗杰叹了口气，将思绪散去。层次太低，就没办法揣测高层次的意志。在这一点上，大先知与恩岚配合起来，刚刚给他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所以他决定不再想这些短期内想不明白的事。今天他太累了，心累……
至于前路，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