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恋仙背道
封裕冷笑道:“常大人,听说贵国初立的时候,石敏曾让工匠铸造自己的金像,用来占卜成败,然而金像终究没有铸成,这怎么能说是有天命呢?”
常炜淡淡地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封裕满脸倨傲地道:“从南方来的人都说确有此事,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常炜不屑地说:“奸邪狡诈的人,才会假传天命,用来迷惑人心;伪托蓍草龟甲占卜,用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寡君手握符信玉玺,定鼎中原,承受天命,没有任何疑问,怎么可能会把真的当作假的,去取决于铸像的成败呢?”
封裕一听魏国也有传国印玺,立即狐疑地问:“常大人,你说传国印玺在哪?”
常炜:“在邺城。”
封裕:“可张举说在襄国。”
常炜语带讽刺地说:“自从石虎迁都之后,传国印玺就始终都在邺城。《杀胡令》颁布的时候,在邺城的胡人几乎被一网打尽,即便有逃脱漏网的,也都心惊胆颤地潜伏在阴沟暗渎里,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传国印玺在什么地方?如今石赵危在旦夕,只要能让贵国出兵,信口开河,又有什么不能编造进去的,你们怎么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呢?”
事关重大,封裕半信半疑,赶紧入宫向燕王慕容儁请示。而慕容儁同作为胡人,还是更愿意相信石赵太尉张举的话,又对石敏铸造金像不成的传说十分在意,希望常炜能给出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命人在常炜的身边堆积柴薪,让封裕以个人的名义去奉劝常炜改口。
封裕回到常炜身边,当着众多同僚的面,威胁道:“天命的事,我希望常大人你能再仔细地‘思考’一下,没有必要白白地化为灰烬!”
常炜神色凛然地说:“石氏贪婪残暴,独夫石虎曾亲率大军围攻贵国都城,虽然没有攻克,但却始终没有放弃吞并贵国的野心。此后,他们把大量的粮秣辎重运到东北地区,难道是打算资助贵国,而不是想要消灭你们吗?寡君剪灭石氏家族,虽然不是为了贵国,但封大人你身为人臣,听到仇敌覆灭的消息,从道义上来讲,难道不应该感到庆幸吗?如今你反而替石氏来责问我,真是咄咄怪事啊!我听说人死之后,骨肉入土,灵魂升天,承蒙你的恩惠,赶快加柴点火吧,好让我早点到玉皇大帝那里去诉说冤屈,也就心满意足了。”
燕王臣僚听得恼羞成怒,纷纷请求焚杀魏使常炜。
慕容儁却摆摆手,赞叹道:“常炜不惜牺牲生命,为自己的君主殉葬,真是忠臣啊!况且石敏有罪,跟他的使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慕容儁下令:送魏使常炜到馆舍下榻。
当天夜里,心有不甘的慕容儁又派遣常炜的同乡赵瞻前往馆舍犒劳魏使。酒过三巡,赵瞻面带忧色地道:“先生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呢?如果大王发怒,把您流放到辽海、碣石山以外的苦寒地区去,您能有什么办法?”
常炜神态自若地说:“我自从结发成年以来,连平民百姓都不曾欺骗过,更何况是万乘的君主呢?违心地苟且迎合,本性不允许我做这样的事情;吐露真情,实话实说,这样即便要沉入东海,我也绝不会逃避。”
说完,常炜面朝墙壁躺下,不再和喋喋不休的赵瞻搭话。
赵瞻碰了钉子,无趣地退出馆舍,连夜入宫,将情况具实禀报了上去。
究竟是出兵救赵,还是联魏灭赵?正在燕王慕容儁犹豫不决的时候,一条绿色的雌龙咆哮着突然出现在了龙城上空,包括慕容儁在内,全城之人无不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绿龙穿云而出,盘旋于王宫上空,无比威严地道:“石敏匹夫,痴心妄想,恋仙背道,天地不容!”
说完,雌龙腾身入云,不见了踪影。
早就听说石敏的女人容颜永驻,原来真的不是凡人!但人仙殊途,连玉皇大帝的妹妹斗姆元君动了凡心,都逃不过惩罚,一度被拘押在桃山,又何况只是区区石敏呢?
得到“神龙”的晓谕后,慕容儁拿定主意,果断下令将常炜囚禁于龙城;并遣使回报石祗、姚弋仲,同意出兵救赵。
三月初,反魏同盟齐齐行动起来,燕国御难将军悦绾开始率军南下,后赵汝阴王石琨率部挺进信都,新昌公姚襄率领羌军离开滠头。三军一旦会合,赵王石祗光援兵就有十万之众。
根据“飞鸟”侦察到的情报,石敏决定趁敌军分散之机予以各个击破,于是派车骑将军胡睦率军前往长芦泽进攻姚襄军,命征虏将军孙威率军进驻黄丘讨伐石琨部。
然而,几天之后的凌晨时分,石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用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失误,两路魏军竟然全部大败,数万将士伤亡殆尽,胡睦、孙威两人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才狼狈不堪地逃回了魏军襄国大营。
战无不胜的魏军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以致重兵压境,石敏大失所望,打算亲自出马碾碎姚襄和石琨这两路敌军,以告慰阵亡将士们的英灵。
但卫将军王泰却冷静地劝谏道:“陛下,如今襄国还没有攻打下来,而石祗的援军却正四方云集,现在我军出营征战,必然腹背受敌,这是极其危险的做法。末将以为,不如加固营垒,以挫伤他们的锐气,静观态势变化,等到他们之间出现裂痕之后再发动攻击。况且陛下您亲自上阵,万一发生意外,我们的宏图大业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
领兵作战,腹背受敌确实危险,可等敌人全部围拢过来,屯田养兵的设想必然破产,而在自己担任后赵大将军的时候,国家仓库里的粮食财物大部分散发给了困苦不堪的中原遗民,想要长久地固营自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自从敖嫣离开身边之后,石敏心神难定,一向果决的他,竟罕见地变得犹豫起来。